魏瓒和夏侯嘉柔的喜宴設在承恩侯府,當日賓客滿堂,大盛朝的滿朝文武齊聚侯府,連夏侯藹和甯太後都來觀禮,但他們卻都沒想到,魏瓒會在自己的大喜之日發難。
當日夏侯藹與甯太後端坐在首位,正等着新人敬茶行禮,忽然一隊又一隊身披玄甲,手持尖銳,神情冷肅的士兵自侯府正門魚貫而入,頃刻間便将禮堂圍得水洩不通。
魏瓒扯去了身上的喜服,底下竟是一套銀色輕甲,侯府仆衆紛紛亮出了兵刃,這群人都是貓兒胡同的老兵。
堂上的衆人頓時慌了神,有人站出來喝道:“魏侯爺,我們這麼多人前來參加你的婚宴,你這動刀動槍的是什麼意思?陛下和太後都還在此,你竟敢讓兵甲登堂入室,是要造反嗎?”
魏瓒神色從容:“本侯隻是借着今日文武百官都在場,來讓大家看清楚我們大盛朝夏侯皇家的真實嘴臉罷了。”
夏侯藹本來正在慢條斯理的喝着茶,聞言沉下了臉,肅聲問道:“槐之,你這是何意?”
立于魏瓒身側的夏侯柔嘉自行揭開蓋頭,聲音微顫:“魏郎,今日是我們大喜的日子,你非選在此刻動手?你都不與我商量一下嗎?”,說着手便要去拽魏瓒的袖子。
魏瓒抽手令她撲了個空,連個眼神都沒分給她,嗤笑了一聲:“先帝忌憚我魏家功高蓋主,甯願割讓六座城池也要聯合南疆王庭毒殺我父帥。而你夏侯藹,罔顧邊關軍民的性命,不發援軍就是想将我名正言順地耗死在南疆戰前。”,他頓了頓,眼神逼視着夏侯藹,“你夏侯家如此忌憚于我魏家,不就是為了當年先帝的那一紙诏書麼!他要我父帥為他征戰天下之時曾許諾,若得了這江山便由夏侯和魏家輪流坐擁,在他百年之後會将帝位禅讓給魏家的子孫。”
他将一卷黃錦扔給了坐在衆人之首的宰輔,白發蒼蒼的兩朝元老顫顫巍巍地打開了黃錦,上面清清楚楚地寫明了魏瓒方才所述,他為官三十載自然認得先帝的字迹,就連這禦印都是清晰無誤的,頓時心頭大撼,手一抖就将诏書掉在了地上,被身旁的人忙不疊地拿起來傳閱了。堂上的文武百官一個個都湊着頭去看那一紙诏書,頓時猶如沸水入滾油一般在堂上衆臣中炸開了鍋,衆人将信将疑得竊竊私語着。
此時一位垂暮之年的老宮人被人攙扶着步履蹒跚地走了進來,堂上有前朝老臣認出了他就是當年先帝身邊的大監。那老宮人渾濁的眼珠動了動開口說道,這诏書原先是作為先帝立誓的憑證給了魏老将軍,但後來魏老将軍又将诏書還了回來,還說要當着先帝的面燒了,但先帝沒讓,就說拿個錦盒封起來,任何時候魏老将軍想要拿回诏書都可以。當時在場的還有一些宮人,可那些人後來都死了,隻剩下他僥幸逃脫,苟延殘喘至今,先帝駕崩後,他怕局勢有變,就偷偷将那個錦盒藏了起來,以作保命之用。
夏侯藹聽完老太監所述,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甯太後,隻見她不顯一絲驚慌之色,怡然自得地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麼,他立刻胸中了然,甯太後俨然就是他們一夥的,這個老太監八成就是她找來的。
可魏瓒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吃了一驚,隻聽見他說:“這紙诏書上的内容,在我第一次上戰場之時,我父帥便已經告知了我,但他說的是一朝稱臣便一世甘為不二臣,這是臣子的本分,也是魏家軍世世代代的使命。他戎馬一生為大盛開疆土定江山,我母親死在了走馬川上,我亦出生在行軍途中,我魏瓒十二歲從軍,立下軍功無數,可這麼多年,你們夏侯家是怎麼對我們魏家的?如今大盛光鮮浮華之下,匪患橫行,水患不止,邊關頻頻失守,百姓流離失所,路有餓殍,易子而食,國庫虧空,克扣軍饷,就連為了大盛戍守邊關,從刀山血海中爬回來的老兵都得不到妥善的安置。前幾個月南疆連失三城,我僅帶了五千騎兵去了綏州,苦熬三月,城破之時援軍才姗姗來遲,雖然那一仗我們僥幸收回了所有城池,但你又知敵軍每進百裡會屠戮多少百姓?你怪我焚城,可你又知若非如此,綏州城軍民皆會死于敵軍之手。北上那一仗,你讓主将命我強行突圍,隻是意在讓我死于敵人之手,這次在南疆為了令我進退兩難死在綏州,竟然賭上了這麼多人的性命。北上突圍戰當時戰死了三千五百一十一人,這次綏中州城戰死的官兵一萬九千八百一十三人,這些不僅僅是數字,而是活生生的人命,是大盛的赤膽忠魂。夏侯藹你貴為帝王卻因狹隘的私心,罔顧這麼多條的性命,視為叛國。當年你父帝罔顧戰事緊迫,不惜割讓六座城池陣前戕害我父王,視為通敵。你們夏侯家根本不配坐擁這萬裡江山。來人,将夏侯藹和夏侯嘉柔拿下。”
“你敢!來人——”,夏侯藹怒目圓睜拍案而起,但門口都是魏瓒的人,他帶來的大内侍衛竟然一個都沒有出現,就連一直站在他身後的仇厲都低着頭并不看他,這是第一次,他沒有站出來護着夏侯藹。
“魏郎,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讓舅父将禁軍過半的兵力都交予你,你答應娶我,允了将來要讓我做皇後的。難道你要食言?”,夏侯嘉柔忽逢變故,一時驚惶不已,顧不得體面地高聲質問道。
“娶你?你辱我妻子,殺我親兒,我恨不得将你碎屍萬斷,你那三個舅父常年在禁軍中作威作福,克扣将士們的軍饷,倒賣辎重中飽私囊,軍中早有不服,此刻他們三個的人頭就挂在軍營門口,如今七萬禁軍加上三萬述州守軍已盡在我手,你對我還有何用?”,魏瓒鳳眸微挑,言語涼薄不馴,激得夏侯嘉柔氣血攻心,一時接受不了暈死了過去。
夏侯藹悄聲對着身後人說:“看來大内侍衛都已經折了,待會兒你找機會脫身,不必管我,這厮暫時不會殺我的。”
等了片刻卻不得身後人回應,夏侯藹納悶地轉頭看了仇厲一眼,見仇厲正目光沉沉地瞧着他,隻消一眼,他就明白了,仇厲背叛了他,呵!就連仇厲也背叛了他,看來他真的是窮途末路,斷港絕潢了。夏侯藹朝仇厲扯出個凄厲豔絕的笑:“我允你的兵權你不要,你去給姓魏的當狗?他給了你什麼是我不能給你的嗎?”
仇厲臉色鐵青,抿着唇不說話,攥緊刀身的手卻迸出青筋。夏侯藹見他連解釋都不肯,心下失望至極,連眼眶都紅了,他向來是個不肯服軟的性子,撂下狠話:“姓仇的,和你的新主子滾吧,孤不要你了,你記住了,是孤不要的你。”
魏瓒命人将夏侯藹和夏侯嘉柔帶了下去,暫時囚禁于禁軍軍營大牢,他本不想放過甯太後,可夏侯煦卻勸說道:“甯家是本朝四大家族之首,甯太後是甯家的掌權人,其他三家都以她馬首是瞻,而且她答應将魏家軍所有将士并入其他部隊的番号名冊都交給了我們,目前隻交了半冊,且留着她還有用。”
魏瓒咬牙道:“我曾在百姓面前許諾要嚴懲血鼎案的兇手,還有我妻子的仇不可不報。”
夏侯煦笑着搖了搖頭:“你妻最後也活了下來,至于血鼎案,兇手早已伏法,你早已經兌現了承諾,不是嗎?”
魏瓒雙眼血紅,死死地盯着他:“你們夏侯家還真是能拿一切用來交換。”
夏侯煦睨着他:“你也不遑多讓。”
魏瓒一時間怅然若失,他不也利用了夏侯嘉柔,讓他與岑罪果之間的感情蒙塵了麼。
氣氛一時有些僵持,甯太後款步朝他倆這邊走了過來,彎着眉眼喚他:“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