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失血過多,魏瓒的神智開始有些飄忽,強打着精神說着話,漸漸地就有些力不從心了。他見岑最果不說話,一低頭就看見這小孩兒正睜着一雙紅彤彤的大眼睛瞪着他呢,岑最果抿着唇用單薄的身子竭力撐着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兇巴巴地說道:“不許說話了……也不許暈過去……也不許你死。”
魏瓒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他低下頭用臉頰蹭了蹭岑最果毛茸茸的頂發:“為夫不死,為夫還要和你一輩子呢。”
魏瓒這一箭中在腹部,有些深,且因撐得太久,血流得太多了,到了帥帳就體力不支地昏了過去。
傅堅臉色凝重,沉聲道:“為師方才給他診了脈,他來了綏州後太過操勞,動辄幾日幾夜的不眠不休,加上這次受傷,這體内的宿毒又有隐隐發作的迹象。得趕緊去調制幾味藥壓制,小果你且在這裡看着他,有任何異況就來叫為師。”
岑最果蹲在地上背着身子在煎藥,聞言點了點頭。
傅堅走後,岑最果才緩緩地轉過了頭看着塌上昏迷不醒的人,小臉兒上滿是淚痕,他用手揩了揩,從懷中取出了拏雲對着自己的腕脈割了下去。
戰事緊急,軍不可一日無帥,魏瓒隔日午後醒來後便強撐着傷體去了軍帳,召集将領們議事,他面色略顯蒼白卻不見一絲頹色。
狂地撲咬過來。
魏瓒指着沙盤上的一條小河标記問道:“這可是敵軍紮營的水源位置?”
副将封鵲點了點頭,道:“秋分已過,南疆将迎來了一年一度的旱季,冬至之前這是他們營地附近百裡之内唯一的平地水源。”
“這條小河的源頭在哪裡?”,魏瓒目光灼灼地問道。
封鵲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一亮,手往沙盤上的一座山的标記上一指:“在這座名為空濛的山半腰。您的意思是要切斷他們的水源?”
魏瓒颔首,封鵲思忖了片刻,面有難色道:“且不說這空濛山常年大霧萦繞,毒瘴林立,毒物橫行,極其容易迷路和中毒,就算咱們能順利找到了地方,要堵住這水的源頭也是個不小的工程,如果大批人馬前去,恐會驚擾到敵軍。”
魏瓒蹙着眉眯起眼,沉吟道:“如果用火藥呢?将水源炸斷。”
一個精通火器的将領說道:“隻需将火藥管的壘在一起加上引線做成一個火藥包,便可威力無窮,此法可行。”
另外一個原駐軍将領說道:“但此法需要一擊即中,爆炸聲會驚擾山下敵軍,屆時他們在山下圍剿,那去投放炸藥的人恐怕……”
魏瓒沉聲道:“必須要有熟悉地形的人帶路才行。”
可空濛山的山路險峻,地勢崎岖,就連當地人都不會輕易上山,軍中竟然無一人識途。
封鵲自薦道:“我去吧,雖然我沒去過那座山,但對毒瘴避險還是有經驗的,魏帥讓我去吧。”
魏瓒擡眼看着他,搖了搖頭:“太冒險了,且不說你能不能準确的找到水源,就算是找到了,遭遇敵人的山下圍截,你也很難脫身。”
封鵲還要說什麼,被魏瓒一擡手,說了一聲此事再議。
封鵲悶悶不樂地出了議事帳,剛要去城樓巡視就聽見兩個年輕的士兵抱着兵戈蹲在牆根下,小聲嘀咕:“這援軍到底還能不能來啊?南蠻子的攻勢愈發猛烈了,我們還能頂得住幾次?莫不是全都要折在這兒。”
另一個說:“是啊,最近的飯裡的糠明顯多了起來,肉食已經十天八天沒見着影子了,看來啊,這城中的糧草也要斷了。朝廷是不是不管咱們這幫邊軍的死活了?”
話音剛落就被封鵲一手一個拎了起來,他橫眉倒豎地怒道:“你們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軍中散播謠言,動搖軍心者殺無赦。”
兩個小兵頓時慌了神,連忙求饒道:“封副将饒命,我等也是聽别人說的,就私下說說,也沒到處傳啊。“
封鵲将他們抛在地上,厲聲道:“管好你們的嘴,若讓我再聽到此番言論,定嚴懲不貸。“
兩個小兵忙不疊地稱不敢了,随即快步溜了。
封鵲搓了把臉,這樣的言論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随着敵軍越來越頻繁地瘋狗式撲咬,城中的死傷越來越多,難免軍心浮動,士氣也日漸萎靡,長此以往險矣。得盡快想到暫時逼退敵人之法,方可換來喘息一二,亟待援軍。
正苦惱着,一個小腦袋湊了過來:“我可以帶你們去空濛山。“
封鵲見是岑最果,忙行了個禮:“少君。“
岑最果擺擺手讓他不必多禮,繼續說道:“想必封副将也知道,我出身南燭,而南燭族就在空濛山下,這座山我去京都之前經常上去,軍中應該沒有人比我更熟悉它的地形了。”
封鵲有些喜出望外,但轉念一想又搖了搖頭:“太危險了,你是魏帥的夫人,我可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岑最果正色道:“可我想幫侯爺,也想幫這城内的所有人,衆将士們是為了國家和百姓拼上了自己的性命,如今大家生死與共,我也想盡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雖然我不懂行軍打仗,但我也知道現如今已經到了山窮水盡之時,剛才我就在軍帳的屏風後聽得真切,除了這個辦法,你們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暫時拖住敵人,不是嗎?”
封鵲撓了撓頭,似乎有些動搖之色,随即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那魏帥知道由你來帶路嗎?“
岑最果聞言馬上一縮腦袋,環視了一圈四周,悄咪咪地說:“可不能讓他知道啊。“
封鵲一聽立刻擺手,嘴裡嘟囔着:“那我也不能讓你去,若是被魏帥知道了,還不扒了我的皮,不成不成。“
岑最果急道:“那如若我們成功了,豈不是立了大功,侯爺在軍中表彰你都來不及,怎又會責難?“
封鵲臉色僵了僵,覺得他說的在理,但心中依舊忐忑,這若是沒成功,恐怕是要去當夥頭兵的。
岑最果見他神色有些松動,趕緊“煽風點火”:“不能再拖了,待到入冬,雨水又會多了起來,他們便不再依賴于這河水了。”
正在踟蹰之際,封鵲的腦袋就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擡頭去看,結果一把黑黝黝的“暗器“迎面襲來,他下意識閃身,卻又顧及身後是頂頭上官的夫人,不得已隻能用手去接,将暗器全都抓到了自個兒手心裡,攤開一看,是一把松子。
循迹看到覃瑞瑞身着一襲火紅武袍,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樹上晃着腿,眉眼彎彎地看着他,束得高高的馬尾随着風飄動,靈秀俊逸的模樣讓他不由晃了神。
倏忽間,覃瑞瑞衣袂翻飛,竟是由樹上朝他撲了過來,他下意識伸手想要去接着,覃瑞瑞卻他面前穩穩地站住了腳,笑盈盈地問:“封副将是怕我摔着嗎?”
封鵲這才讷讷地收回了手,清了清嗓子:“小白……覃瑞瑞,你為何在上面聽牆角?魏帥不是讓你離開大營了嗎?你又想耍什麼花招?”
覃瑞瑞柳眉一擰:“我可沒聽你們的牆角,你們來之前我本就在樹上睡覺,睡飽了再走不行嗎?”
岑最果連忙過來拽他胳膊:“好瑞瑞,你都聽到了吧,你可不能去告密哦。”
覃瑞瑞的小狐狸眼波一轉:“那你們帶我去,我便不告訴侯爺。”
岑最果偷偷用手指了指封鵲,示意這事兒還需他說了算。
覃瑞瑞立馬換了副讨好的嘴臉,小手往封鵲胳膊上一攀,還搖了搖:“封大哥帶我去吧,你也見識過我的輕功了,我能幫上忙的,小果子帶路,我飛得高看得遠,你力氣大就負責爆破,我們是斷他媽的南蠻子水源三人組。”
岑最果聞言在旁邊拼命點頭。
面對倆人渴求的目光,封鵲朝天翻了個白眼,心道,神特麼斷他媽的南蠻子水源三人組。
岑最果撅了撅嘴,心道,咱倆也算南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