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甯侑剛才并未察覺。
甯侑看着,便也指了指縫隙,示意長風前面帶路。
兩人便都湊上前去。
縫隙略小,需要側身才能通過,但長風卻是一直未曾放開抓住甯侑小臂的手,這導緻兩人過的有些艱難。雖然覺得應當讓長風松開會好些,但甯侑實在也怕對方就這樣一走了之,便是也默許了這樣的動作。
好在過程雖然難了些,但難的也就隻有這麼一處。進入以後,眼前頓時開闊起來。四周有礁壁,頭頂有光照來,在水中映下層層光斑,顯得整個水下波光粼粼,煞是好看。而在他們四周的,便是那些不斷遊動的鲛人。
甯侑看得呆住了,就這一會,他忽然感覺胸口一窒,忍不住想要咳嗽起來。一時神思凝滞,竟然忘記了自身還處于深水之中。
腰身驟然一緊,似被人攔腰一抱。
甯侑還沒反應過來,便感覺自己在極速的上升,沒一會兒就躍出了水面。等他再擡眼看的時候,他與長風就這般停在半空之中。
隻是,他們卻不是在外面,而是來到了一處山洞内。此處山洞之中,全是堅硬的冰塊,竟然還有一些人正在上面活動。
甯侑與長風緩緩落了下來。與一人離得近了,甯侑才發現,這些人居然也是鲛人!
一池水,一洞窟,竟然全是鲛人!
許是太過于震驚,甯侑一落地便猛烈地咳嗽起來。長風在側,用手輕輕撫在他後背。然而,還未待他輕拍安撫,下一刻,一把利刃就逼得長風不得不向後退開半步。
“你到底是誰?”
就在長風一退之間,甯侑已然一劍追到了他喉管之前。劍芒微寒,劍身輕顫,隐隐可聽到劍身的鋒鳴之聲,可見甯侑拔劍之快。
但其實,甯侑的反應不太對勁,因而長風臉上的驚愕也不像假的。
常理來說,一個找了鲛人這麼久的人,忽然得嘗所願,是應該先上前去查看的。但是,甯侑看到這些,最先的感覺卻并不是欣喜,相反,他甚至覺得有些憤然。
因為,在他的記憶中,他的族人,早就死絕了。
所以,他能找到的,該是鲛珠,亦或是,鲛人的屍骨。至于這些突然出現的鲛人,甯侑嘴角泛起冷笑。水中之時,他并未在意,此時再看,在他們身上,哪裡有半點活物的樣子?
甯侑盯住了面前的這位少年。
他覺得憤怒,卻又有些失望,這種複雜的感覺讓他覺得遙遠,甚至是有些荒謬,而這些荒謬感最終徹底彙聚成對了長風的懷疑。
幾百年前,有人帶着鲛人的屍骨來到他面前;在這幾百年後,又有人帶着一群活蹦亂跳的鲛人人偶來到他面前。
甚至這個人口口聲聲說是他的信徒。
為了什麼?再現當年之景?
然而,面對利刃,對面的長風卻沒什麼表示,隻是擡起眸來朝甯侑看着。
他就這樣站着,仿佛這世間都與他無關了。
那模樣,甯侑竟然看出了一絲落寞,甚至是有些……委屈?
委屈?委屈什麼?
甯侑嗤了一聲,他還有本事讓神明受委屈?他一介凡人,哪裡能傷得了高高在上的神?此刻,也隻能吓唬似的将佩劍舉在長風面前。
兩人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尴尬之中。而兩人之外,是整個洞窟之中的喧鬧之聲。除了他二人,整個洞内的其他人全都還是維持着一開始的樣子,誰也沒有感覺到有什麼異常。
這就是人偶。與南方小鎮的人偶一樣,如果施法者不施加行動,他們隻會不斷重複着既定的動作。
身上還滴滴答答的濕着,有水珠從發尾衣擺滴落下去。甯侑忽然微微翹起嘴角,收了劍,撥了撥面前的碎發,悠然問道:“你費了那麼大心思帶我來這地方,該不會是因為看鲛人看的膩了,感覺還差點意思,所以想再加我一個吧?”
這句話畢,長風的肩膀明顯一僵。他喉間一滾,似乎咽下了什麼話,這才道:“殿下不必憂心,您比我清楚的,這些屍身和鲛珠丢在外面,下場會是什麼。”他雙手垂在身側,捏作拳狀,不知在隐忍着什麼,但語氣卻無波無瀾,一時間教人品不出他的情緒。
但這句話,是提醒,也像威脅,更多的,卻像是在邀功。
鲛珠和鲛人的屍骨,放在外面,會發生什麼?
沒有人比甯侑更清楚了。
鲛珠能讓人起死回生,鲛人肉能讓人長生不老,是修者的神器,凡人的仙丹。放在外面,自然是萬人争奪的對象,不知會引起多少腥風血雨。
甯侑斜睨着眼看長風,點着頭嗤道:“有點意思,神官大人好做派,為了個天下安定,把這些鲛人都搜羅起來,費了不少心思吧。”
“不是……”
“隻是!”
長風想回,卻又被甯侑忽而高聲的話語截住。隻見甯侑挑眉繼續問道:“隻是,我倒是不明白,神官大人把人找回來放着就好了,又何必把他們都做成人偶啊?”
甯侑的目光流連在長風的面上,細細品着他的表情,看到他的無措,便又帶着些玩味開口:
“這偌大的仙池佳境,被你做成了個鲛人墓穴,可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