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個，甯侑也開始直視起赫蘭青的眼睛來。

他莞爾道：“我确實未曾想到，這位竟然就是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所以此次重傷也在意料之外，隻不過呢，搶人身體這件事，我也沒什麼苦衷，我隻是想活而已。”

讓死去的人複活，是需要一個載體的。載體要幹淨純粹，可以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也可以是一個物件。将魂魄用靈力注入到載體中，便可讓死去的人重新靠着新的肉身複活。

當然，這個方法隻是書上的幾頁紙張。其中過程兇險複雜，古往今來，幾乎沒有成功的例子。

所以，早在複活之時，甯侑也想到了，藍凫和甯安定然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而這具身體應當也不是胡亂找的。畢竟，剛睜眼時的騷亂，他還沒有忘卻。

隻是，他也未曾想到過，這身體的魂魄竟然是被生生剝離的。

起先甯侑并沒有想到這一層，可當他被這小鬼折磨到痛不欲生之時，才恍然驚覺——普通的小鬼自然是無法近他的身，可若本來就是這具身體的主人呢？也就是那時，甯侑忽然明白了長風那一句“奇怪”說的是什麼。

奇怪，就奇怪在這小鬼無法渡化，因為它的肉身并未消亡。

到底是搶來的東西，這具肉身自然會優先選擇與本體結合。

所以，甯侑才會輕而易舉就被附了身。而要破解當時的死局，毀滅肉身便是對本體靈魂最大的創傷。

甯侑目不轉睛地看着赫蘭青，道：“這個回答，你可滿意？”

甯侑說話之時，赫蘭青便一直盯着他，直到他說完，赫蘭青還是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許久。看到甯侑開始皺起了眉，赫蘭青終于後退了一步，轉了身道：“搶了東西還這麼理直氣壯的，你是第一個。”

甯侑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道：“我也未曾與你說過，我是什麼好人。”

聽到此，赫蘭青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又笑出聲。甯侑不明所以，隻能看着對方，等待她開口。

赫蘭青笑過後，開始道：“其實呢，公子大可不必自嘲，好人這東西，還是得分人，與我有用，我便稱你一句好，與我不利，便是惡，說起來，你根本與我無利也無害，所以你是不是好人，對我而言也無甚緊要。”

甯侑定定看着赫蘭青，不知她忽然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赫蘭青繼續道：“想做個好人，要匡扶正義，讨回公道，需要的是強大的實力，我幫那小鬼，是因我覺得我比他強大，可以一争，可我現在發現，我根本沒有這個能力，至于公子你呢，也沒有這個能力。”

赫蘭青這些話說的雲裡霧裡，甯侑正皺眉聽着。聽到最後一句，卻讓他心中猛然一跳。甯侑難掩面上驚愕，甚至未曾發現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赫蘭青接着道：“公子不過一縷殘魄，全靠這具身體之中的靈力相護，若失去這身體，便會直接消散，這樣的你，連人都不算，哪裡算什麼好人呢？”

這些話無疑似一記重錘，甯侑有些愣然地道：“你……”

赫蘭青卻是不等他說完，直接道：“我想你大約也有些猜測，你那小師弟之所以會放心把你交給我，必然是我做了什麼，這個事情呢，我告訴你，是因為我幫你護住了魂魄。

“而我護你，也是因為這是最有可能護住你們兩個人的方法。”

甯侑之所以有底氣，自然是因為相信赫蘭青不敢殺他。

當時雖是甯侑故意露出的破綻，卻也的的确确是身處險境。若赫蘭青那時就幫那小鬼，他必死無疑。可她沒有，既然沒有，那便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讓她改變了主意。而這個事情，現在看來，就是赫蘭青發現了甯侑的身體狀況。

考慮到甯侑後方的勢力，那小鬼就算拿回了身體定然也是活不了。畢竟它第一次便是因這個而死。

這樣下來，便是個雙方都必死的結局。而隻有護住甯侑，才有可能保全雙方。

這些，都是可以預料的。但是，對于他自身的狀況，甯侑雖然自己清楚，可被别人親口說出，卻總覺得像是被抓到了什麼弱點一般，讓他有些不安。

不過，一想到這西北本也是水神殿坐鎮，也有藍凫的一衆信徒，便也不難解釋了。

對于移魂的造詣，上天入地，恐怕是沒人也沒神能比得過藍凫了。而她的信徒自然也頗受影響，修煉的功法多與人偶、魂魄之類的相關。

想到這裡，甯侑臉上震驚之色漸消，轉而變得安靜下來。赫蘭青也在此時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

看甯侑沒動靜，赫蘭青便又開了口：“現在咱們倆老底都被揭的七七八八了，沒必要再耍什麼心眼兒了吧？”

甯侑沒看赫蘭青，卻歎了口氣，道：“你有句話說得沒錯。”

赫蘭青問道：“哪一句？”

甯侑面上微顯倦色：“誰不想做個好人？隻是，習慣了。”

聞言，赫蘭青倒也跟着歎了口氣：“難辦。”

兩人又各自感歎了一會。甯侑忽然想起來那個小鬼，便詢問道：“那小鬼呢？你之後打算怎麼辦？”

赫蘭青道：“找個物件當載體吧，總比牽扯到你們那些破事裡活得久些。”

甯侑點頭。找個新身體給那小鬼，也算是目前最優的解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