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不是因為記憶清洗,她本可以避開這遭。”慕行秋笑了聲,“所幸動手的是你,若換作是我……”
他默了默才繼續:“隻怕那孩子今日情況隻會更加棘手。”
祝昭昭沒說話。
因為哪怕早已順勢直起身,但她卻忽然注意到一個問題——
慕行秋竟然放任她靠他很近!
以他的修為,哪怕是入定打坐,也能随時能察覺到有人或物靠近自己。
也就是說,剛才她彎腰放手帕的時候,他一定是知道的。
但他竟然選擇了任由她靠近?
一個最讨厭别人無故靠近自己的人,竟然任由她靠近?
祝昭昭:思考·jpg
由于思考得太認真,她下意識開了口:“不應該啊。”
空氣安靜下來。
緊跟着,是慕行秋略帶疑問的一句——
“什麼不應該。”
腦袋‘嗡’一聲,祝昭昭當時就三魂七魄齊歸位。
壞了。
對面人的視線太有存在感,頓感不妙的祝昭昭輕咳兩聲:“……不應該那麼熟練。”
維持着打坐姿勢,慕行秋一副靜待下文的表情。
那模樣看得祝昭昭頭痛:“我是說,你為什麼對照顧生病孩子這事那麼熟練。”
“畢竟不論怎麼說……”
她斟酌了一下說辭:“你身邊大多數時候應該都是修行者,他們不像普通人,有那麼多病痛。”
“那你又從哪學到的照顧生病孩子的經驗?”
祝昭昭沒聽到回答。
不過本來就是為了搪塞慕行秋而找的問題,所以雖說的确對這件事有些好奇,但就算得不到答案,她也無所謂。
于是她轉身準備離開。
卻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慕行秋的聲音。
“月書和承楚剛到霧鳴山時,其實都還未踏入修行一途。”
祝昭昭頓住腳步。
起身走到她身旁,慕行秋示意她繼續走:“那時他們年歲尚小,加上靈根太過強橫,尋常肉/身承受不住,導緻他們常常會有些小病小痛。而師父事務繁忙,當然無暇顧及他們。”
“所以每當他們偶有不适時,都是我在照顧。”
這是祝昭昭第一次從慕行秋嘴裡聽到他的過去。
盯着地面的眼睛眨了眨,她點頭:“原來竟是這樣。”
也許是此刻身處異地讓他沒了顧及,又或許是這些回憶對他來說,确實還算不錯。
總之慕行秋說着,唇邊多了些淺淡笑意:“而凡人雖可食辟谷丹抵禦饑餓,但他們即為孩童,驟然斷食五谷,還是會不适應。”
“于是為了讓他們慢慢習慣,我學會了種些蔬果。”
小院之外的道路漆黑,慕行秋擡手,一團靈光在他掌心亮起:“随着種植的時日漸長,我發現此事能讓我平心靜氣,自那之後,我便多了灑掃栽種的習慣。”
想不到慕行秋竟然還有這樣一段過往,祝昭昭心念微動:“所以霧鳴山上的月清花真的都是你種的。”
“是。”
祝昭昭恍然大悟:“難怪霧鳴山上有些按理來說不該有花叢的地方,也都是月清花。”
“原來是你自己種的。”
眼底泛起一絲了然,慕行秋望着祝昭昭輕笑:“所以那時候,懸崖對面窺探我的人是你。”
祝昭昭一下哽住。
這人為什麼突然提這事。
他難道不是應該早就知道了嗎?
祝昭昭:沉思·jpg
被她局促模樣逗得忍俊不禁,慕行秋語氣随意:“過去的事已經過去,我不會怪你。”
“不必如此緊張。”
聞言在心底松了口氣,祝昭昭不好意思地撓撓面頰:“……我以為你會不太喜歡别人看見你落魄狼狽的樣子。”
202在精神空間裡強調:“是非常不喜歡,大反派超級記仇。”
祝昭昭沒搭理它。
“看見又如何,看不見又如何。”
慕行秋語氣平淡地仿佛隻是在談論一件無足輕重的事:“事情總歸已經發生了,不是麼。”
祝昭昭還沒開口,202再次插嘴:“他騙你的。”
祝昭昭:……
當場把202的顯示屏電成亂碼,已經走到兩人的小屋,祝昭昭推開籬笆門:“确實。”
眼底浮現點點譏诮,慕行秋垂首跟在她身後:“既然事情已經無法改變,那麼被人看見又如何?”
“可以改變。”
聞言一怔,慕行秋擡頭。
前方的少女不知何時轉過了身,此刻正背手看着自己。
她神色平和,望來的眸光含笑卻堅定——
“隻要能被看見,就有改變的機會。”
“任何事情都一樣。”
任何事情……
都一樣?
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覺微蜷,回過神的慕行秋輕笑:“是麼。”
“當然。”
祝昭昭彎起眉眼。
否則他們維護員是來幹什麼的?
吐槽完,她散着步來到床鋪旁:“還有,雖然不知道慕師兄你為什麼會和我多說這些,但我還是要提醒你。”
“有些事随意對人說出口,可是要招禍的。”
往身上施了個淨身訣,祝昭昭倒進床鋪裡,一手托腮,另一手豎起食指抵在唇中。
目光從她寫滿狡黠的臉上收回,慕行秋一言不發拉好屏風,再走回自己的床鋪。
她說得沒錯。
有些事,本就不該随意對人說出口。
可為什麼面對她的時候……
他卻總會忍不住,想讓她更多些地了解自己呢?
擡手間燭火熄滅,慕行秋阖上雙眼,任由自己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