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稚雪輕點下巴:“如果離開洛水既失憶,那是誰把洛水可以幫助修煉的消息流傳出去的?”
這個問題顯然比鐘安林的問題還要刁鑽,空氣幹脆陷入一片死寂。
直到劉統小心翼翼開口:“此事複雜,不若我們先通知掌教們帶人來協助我們吧?”
劉統說完,先是看了看上官修。
得到上官修不太耐煩的點頭後,他又以眼神詢問慕行秋意見。
慕行秋亦颔首。
于是劉統拿出傳訊法器。
所有人都靜靜看着劉統動作,隻有祝昭昭托着腮,面無表情地望着窗外。
想搬救兵?
想想就好了。
仿佛是在印證祝昭昭的想法般,下一秒,劉統短促地‘啊’了一聲。
嫌他反應丢人,上官修立刻斥聲:“大驚小怪的,成何體統!”
“不是。”劉統指着手裡傳訊法器,慌得語不成調,“這法器它……它……”
“法器失靈了。”
似乎早有預料,慕行秋平靜地注視着劉統手裡小小的銅制圓盤:“大家看看自己的法器還是否能用。”
所有人依言照做,隻有祝昭昭死魚眼坐在一邊。
于是理所當然的,慕行秋目光落到她身上:“昭昭師妹的傳訊法器,不方便拿出來麼?”
擡眸瞧了慕行秋一眼,祝昭昭沉默着拍出統一發放的傳訊法器——
銅制圓盤黯淡,顯然同樣沒了作用。
“如此。”
朝祝昭昭微一颔首,慕行秋将注意力放回其他人身上。
祝昭昭的視線亦落在眼前急于離開,卻因斷聯而無法的,慌亂的衆人。
統一配備的那個,确實是沒用。
卻不代表她沒有後手。
想起殊音單獨給自己的傳訊法器,祝昭昭靜靜看着臉色精彩紛呈的衆人。
但喊人收尾的前提是要完成任務,不是麼?
思忖着,祝昭昭最後垂眸。
而另一邊,快速的眼神交流結束,衆人很快确定了一個事實——
“慕師兄,”略微沉吟過後,陳青問慕行秋,“你的通訊法器還能用嗎?”
張開手,露出掌心裡的通訊法器,慕行秋微笑着搖頭:“不能。”
劉統一聽這話臉色就變了。
他不敢相信:“怎麼會這樣?出發前明明什麼東西都好好的啊?”
作為這次任務的組織者,掌刑司司主殊音的親傳弟子,賀稚雪和陳青的臉色同樣不是很好看:“此次任務特殊,不僅掌刑司臨行前仔細檢查了所帶物什,聽司中其他弟子說,就連五長老都特地來确認過。”
“怎麼會出問題……”
沒人接話。
隻有祝昭昭指尖下意識微蜷。
但她掩飾得很好,因此沒人發現。
好半晌,劉統終于回過神來:“所以我們被困在洛水鎮了?”
雲珈有點不耐煩:“傳訊法器都失靈了,可不就是被困在洛水了。”
“那怎麼辦!”劉統反應更大,“這地方太詭異了,被困在這和等死有什麼區别?”
此話一出,除了上官修和始終沒什麼大反應的祝昭昭還有慕行秋,其餘人都不約而同地皺起眉。
陳青直接開口:“劉師弟莫急,外出曆練,總會碰上許多防不勝防的意外。”
“我們隻是剛剛摸索出了洛水鎮的異常,甚至還未開始計劃如何突破,你倒也不必張口就說喪氣話。”
雲珈也不滿附和:“是啊,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嘛。”
聞言也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确失态,劉統支吾兩聲,幹脆低下頭不再吭氣。
插曲結束,衆人得以繼續談話——
“既然被困已成定局。”
白月書很快就接受了眼下的狀況:“那我們如今最該做的,便是想辦法從鎮内找到破局的關鍵。”
“沒錯。”賀稚雪接過白月書話頭,“與其在此坐以待斃,倒不如主動殺出條生路。”
原本低迷的氣氛剛因兩人的話漸漸活絡,下一秒,桌上某處就傳來一道冷嗤。
“主動殺出條生路?”
是上官修。
不屑視線掃過每一個與自己對視的人,他道:“不過掌握了一點微不足道的信息便貿然行動,你們原來是打算全軍覆沒在這。”
鐘安林聞言,幾乎是立刻便反駁:“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原來是打算全軍覆沒在這’?”
“那照你的說法,還要掌握多少信息才算足夠?”
上下打量他一眼,上官修慢悠悠地:“至少如今這些,定然不夠。”
被打量得光火,鐘安林拍案而起:“你!”
橫伸出手攔住鐘安林,陳青淡定反問:“所以上官兄不若說說,你心中的‘信息足夠’,究竟要多足?”
“靈果的作用我們已然知曉;入夢之人、祭典儀式、納靈法器、圍鎮幻境……”
他笑着,語氣裡的壓迫與質問卻逼/人:“請問上官兄,我們還需要知道什麼,還需要掌握多少信息?”
被陳青過于有理有據的話噎得哽住,上官修斜他一眼,硬是答不上來。
雲珈見狀,相當嫌棄地啧啧兩聲:“上官師兄,你怎麼回事啊?你說我們掌握的信息不夠,陳青師兄就給你把所有信息說得清清楚楚。”
“你怎麼反而啞巴了?”
說着說着,她作恍然大悟狀:“你該不會隻是故意拿信息不夠來當幌子,實際上是不敢對上洛水鎮吧?”
上官修頓時急了眼:“你胡說什麼?!”
對他的怒火不為所動,雲珈學着他剛才上下打量鐘安林那樣打量他:“我不過是随口一說,上官師兄你反應那麼大幹什麼。”
“難道是被我說中了?”
氣得額角青筋暴起,上官修指着雲珈,“你……!”
雲珈一臉無所謂地聳肩:“我什麼?我很好,不勞煩上官師兄您關心。”
見慣師弟妹恭敬模樣的上官修哪見過這陣仗,被吊兒郎當的雲珈氣得渾身發抖,上官修剛想繼續教訓她,邊上的秦之衡便跳出來說和——
“雲師妹年紀尚小,上官兄你莫與她計較。”
秦之衡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可算找到出氣口的上官修立刻:“秦之衡你少當好人!”
“你既然知道她年紀小,她方才對着我胡言亂語你怎麼不勸。這會兒她說完了,你倒是來勸我别與她計較了?!”
被上官修劈頭蓋臉一頓怒斥砸懵了,秦之衡愣愣:“我……”
以為秦之衡詞窮,撒了氣的上官修冷哼一聲剛移開視線,接着就聽他再道——
“可是我覺得雲師妹說得并無不對。”
“上官兄你此番推脫,确實有膽怯避戰之嫌。”
對上秦之衡平靜的目光,上官修從愣怔原地到勃然色變——
最後暴跳如雷:“一派胡言!”
“你們不過是方才沒和那幫人對上,倘若是你們去和他們面對面,隻怕你們現在根本就不敢在這大放厥詞!”
秦之衡聞言再次懵然舉手:“我方才就站在你身後附近,我看……”
“你看什麼看!”上官修氣得面色通紅,“還有你,慕行秋!”
想來早就因剛才被控制一事懷恨在心,表面的客套徹底被撕去,他直指慕行秋:“身為領隊,你本該謹言慎行,帶領衆人在危險環境中穩妥行事。”
“可你看看你做了什麼?!”
上官修恨聲:“如果不是因為你不知道在哪動手還留下了記号,今晚的祭典不會匆匆結束,神不會發現問題,哪怕洛水一開始就是封閉的,我們也不至于陷入如今的境地!”
“神擺明了要找到暗器氣息的主人,隻要你藏着一天,洛水一天不會恢複原樣,而洛水一天不恢複原樣,我們在這樣的包圍下,就會一天比一天危險,更遑論談破局?!”
實在聽不下去的鐘安林想幫慕行秋說話:“可是……”
“沒有可是!”
吼完鐘安林,上官修咬着牙,一字一句:“慕行秋,像你這樣的人,怎麼配做領隊,怎麼配做劍宗大師兄?”
“你但凡有點良心,現在就該主動出去,讓那些人把你抓起來。”
此話一出,無異于巨石投湖。其他人頓時憤而起身。
而比起激憤的衆人,上官修怒罵的主角慕行秋,卻顯得格外平靜。
他隻是示意衆人坐回去,再微笑望着上官修——
“上官兄繼續。”
上官修也不客氣,冷笑一聲繼續:“神處理你時,你再積極抵抗,盡力為我們争取突破洛水的時間。這樣到時我們成功回到劍宗,還能向宗内長老與弟子說說你的好話,留你些清譽。”
“畢竟既然如今的絕境因你而起,那因你結束,也算是盡善盡美。”
“不是麼?”
沒有人說話。
因為哪怕上官修這話難聽,但又何嘗不是事實?
作為領隊,保護其他人安全本就是職責,如今洛水情況極速惡化的确拜慕行秋所賜,就确實是他失職。
他們當然不會責怪慕行秋,也願意跟着慕行秋在現在的情況裡找一條出路。
可這卻不代表慕行秋留把柄在神的手裡這件事,就是對的。
所以哪怕他們如今恨不得立刻駁斥上官修,卻依舊無法開口。
因為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可他們又實在氣不過。
于是冷冷盯了上官修半晌,白月書忽然對身旁的祝昭昭道:“昭昭,你把那錘子再拿出來吧,我不攔你了。”
突然被點名的祝昭昭:……
嗯?
她看着慕行秋。
哪怕被上官修如此侮辱,可從頭到尾,他始終隻是一言不發的微笑。
有什麼好笑的呢?
明明不是你的錯。
暗暗在心底歎了聲,祝昭昭扭頭看向氣勢洶洶的上官修:“你說夠沒有。”
“錯不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