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于清淺見他閉目養神,不管是她身上的力氣、還是縣令家眷的怪異,他什麼也沒問。
憋了一路,臨行前又忍不住給個提示。
她先是将老夫人給的文章遞給太子:“臣女随意要了本文章,雖看不懂其中的内容,卻發現這字體很是遒勁,殿下看看?”
随後,于清淺又假意感歎:“真不知那縣令到底怎樣想的,分明當初還寫信送三蘭投靠他在京的家眷,卻又接受賄賂對受害的大蘭嚴刑拷打。”
說着她狀似想起什麼:“對了殿下,那封信還在您那兒吧?”
太子睜開眼,并沒有揭穿她拙劣的演技,隻是驚訝道:“信?什麼信?”
于清淺暗道不妙,果然見他突然作恍然大悟狀:“哦,你說那封信啊,孤那日路過河邊,早就丢了。”
于清淺:“……”
丢了!這兩天她忙活來忙活去,太子不開竅就罷,竟然還把關鍵證物丢了!
霎時間,她一張臉仿佛便秘。
于清淺下馬車回府的時候,整張臉還是臭的,又礙于一向的閨秀儀态,她還得保持不漏齒的微笑,隻是腳下踩得很重,仿佛踩的是某人。
“咚,咚,咚……”她腳步沉沉地離去。
太子見她要笑不笑的樣子,心情頗好地将核桃轉了又轉。
待放下簾子,不料眼眶突然一紅,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掉落下來。
原是昨晚樹上那一摔,身體疼痛、淚失禁體質發作了,他憋到現在才落淚。
隻聽外面“咚,咚,咚”的沉重腳步突然變成“哒哒哒”的輕快聲。
太子暗道不好,掀開簾子,果然見到那神人嘴角帶着一抹癡笑,必是将他的哭态看了個幹淨。
太子:“……”
*
回到東宮,太子忙碌起來。
他先是将縣令母親贈送的文章擺出來,又将之前縣令讓童三蘭帶的家信進行比對,果然字迹南轅北轍。
想到什麼,他吩咐随身侍衛:“溫左,去調取儒林縣縣令的科舉文章,還有他的任命文書。”
“是,殿下。”
當晚,科舉文章和任命文書俱擺在東宮。
太子仔細一看,突然冷笑:“原來如此,果然如此。”
溫左好奇地問:“殿下,這話從何說起?”
太子指了指縣令的書信和他的科舉文章:“你看,科舉時和現在的字迹完全不一樣,想來這個儒林縣縣令根本不是當初科考的人。”
“任命文書是去年五月起草的,要送達本人。說明去年科考中舉的真縣令五月份還健在,離京赴任至少要到七月才能抵達。
這個期間他去世了,沒以真實面貌接觸過當地人,才能被人冒名頂替。”
“現在正值六月,孤昨晚在縣令家眷那裡發現半張紙錢,看成色也是六月新出的。
正說明真縣令去年六月赴任途中去世,今年六月是他的祭日,他的家人才會祭拜他。”
原來如此,這就是神人要他知道的真相。
好一出狸貓換太子,大趙建國不過數十年,官場就出現如此弄虛作假之态!
假縣令是什麼身份?真縣令家人為何包庇他?這其中又是否有其他人參與。
溫左聽得一知半解,直道:“殿下英明。”
太子沒有急着上報皇帝,而是眼裡流露一絲犀利:“去大理寺,孤要會會這個‘縣令’。”
深夜,大理寺獄中。
刑樁上,儒林縣縣令被打得皮開肉綻。
“啊!求大人饒命,求大人饒命……我招,小人什麼都招。”
太子抿了口茶,漫不經心地揮手。
行刑的獄卒這才收起鞭子。
彼時假縣令已經進氣多出氣少,猶如一條死狗。
溫左替他問道:“說!你究竟如何冒名頂替的?”
假縣令垂下頭顱,氣若遊絲:“小人都招。這縣令之位本是小人族兄的,他在赴任路上患了急症去世。
小人家中經商,父母去世後留下一大筆遺産,便拿錢買通了銀州長史,代替族兄赴任。”
“哦?”太子放下杯子,緩緩站起身來,八尺身高完全遮住了身後的燭光。
他拾起一根燒紅的鐵烙走近,聲音似乎隻有單純的疑惑:“一切乃你一人所為?你不過一小小商戶,如何識得長史?”
假縣令隻感到面前籠罩一片隐約,有些害怕。
左右他已經死定了,何苦連累族兄一家。
“是,是小人一人所為,族兄和他的家眷、族裡并不知情。”
下一秒,燒紅的鐵烙狠狠地壓在他胸前的傷口上。
“啊!!!”
劇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假縣令痛的暈厥,很快被涼水潑醒。
傷口已經不再流血,卻發出燒熟的焦味。
再醒來時,假縣令陷入深深的恐懼,再看那逐漸湊近的腳步,他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黑暗中,太子眸光毫無感情,鐵烙在他手中仿佛隻是一個有趣的玩具。
白日溫和的假面褪去,夜晚揭露他最真實的一面。
周圍人垂下頭瑟瑟發抖,都傳大趙儲君心狠手辣,此言果然不虛。
同一時刻。
于府。
于清淺看着現場直播,捏碎了手中闆栗。再攤開手時,闆栗已經連殼帶仁成了一把細渣。
“臭寶!”
“他雖然買官,但在位期間是個好官啊,能不能溫柔點!”
大理寺獄中。
太子再次燒紅了鐵烙,在假縣令眼中猶如鬼面閻羅。
他買官前曾是富家少爺,這段時間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折磨,今天尤甚,此時痛哭流涕:“别過來,小人都招,小人都招啊!!”
卻見那閻羅突然打了個噴嚏,驚天動地。整個人一下如同從九天跌落凡間。
“啊,啊切!”
太子面無表情:“……”
不用想,必是那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