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言怔住,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順着聲音的方向擡頭。
是婁帆,上身套了件寬松的黑色T恤,中間印着大大的骷.髅頭像,T恤的尺碼偏大,裹住膝蓋以上的部位,一眼望去,看不見下半截兒的褲子。大約是穿的熱褲,被罩在T恤下。
她的眼線畫得很濃,粘了一簇簇的假睫毛,細密如鴉羽,紫色眼影加上金色閃粉,和前幾天的樣子判若兩人。許之言擡眼時,婁帆正嚼着口香糖,吹出個泡,響亮地破裂後睨了她一眼。
入口處還不斷有學生進來,許之言把編織袋遞給奶奶,說有朋友和自己打招呼,讓她先去搜集别的瓶子。
空氣裡吵鬧的嘈雜沖淡了來者不善的挑釁話語。
奶奶沒有多想,點點頭,接過遞來的袋子,道謝并表示接下來的事可以自己完成,讓許之言好好和朋友聊聊天。
許之言微笑着和奶奶告别,等到奶奶走出幾步,确定以她們的距離再也聽不見接下來自己和婁帆的對話後。
她收起笑容,雙手交錯着撣了撣并不存在的灰塵,冷眼瞥了婁帆一眼,什麼話也沒說,朝着和教室相反的方向走。
如果說先前在辰舍的沖突讓自己還心有愧疚,不該貿然去挑戰專業的底線,那麼今天婁帆話語裡明顯帶着的惡意,在說出口的那一刹那,早就讓那一點愧疚消失得蕩然無存。
突然感覺很惡心。
無論是在一開始見面時,她表現出假惺惺的關心,又或者是在紀雲辰一離開時,迫不及待地張牙舞爪。
仿佛是某種領地意識很強的生物,急于展現自己強大的控制力。
甚至已經懶得逢場作戲。
“诶,我話還沒說完,你跑什麼?”婁帆急了,泡泡也不吹,伸手就要拉許之言。
她餘光瞥了眼,往旁邊一躲。
婁帆一個箭步沒有站穩,往前猛沖了幾步。
“許之言,你幹嘛呢?我和你說話,你聽不見嗎?”婁帆面露愠色,聲音裡帶着怒氣。
許之言莞爾一笑:“嗯,我不想和你說話。”
“有問題嗎?”
婁帆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像是沒料到這個回答。
确實沒料到。
前兩天許之言剛來的時候,紀雲辰讓她帶着參觀介紹,她把人晾在那裡,似乎也沒什麼後果。
許之言沒有生氣,也沒有和紀雲辰說。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敵意表現得不夠明顯,許之言的反應似乎總是慢半拍,溫溫吞吞的性格,即便她明面上當着紀雲辰的面答應,實際躲一旁懶得理……
好像都沒關系。
許之言不發火,甚至都不會找她理論,更不要說在紀雲辰面前提這事兒。
兩人沖突最大的,也不過那次為了冰夏的配音。
公事罷了。
私人關系上,許之言很少表現出棱角。
婁帆勾了勾唇角,鼻尖輕哼一聲:“前腳不是還說是朋友,這麼快變卦?”
“你可真夠虛僞的。”
許之言笑了笑,湊近女生耳邊:“和你一樣罷了。”
她抽身回來,看着婁帆的眼睛,認真說道:“婁帆,你讨厭我,甚至恨我都沒關系,沒必要演。”
“我沒和你說過吧?你演得特假。”
“紀雲辰說過的吧,他心思不在我身上,你折騰這麼多根本就白搭。何必呢?”
紀雲辰告訴過婁帆,他有女朋友。
雖然是假的。
但婁帆似乎并不介意,仍然毫不掩飾自己對紀雲辰的好感,甚至一直把許之言當假想敵。
一改往日好捏的軟柿子形象,許之言進行了一頓不算猛烈但字字有聲的輸出,婁帆一時間竟然找不出話來堵。
隻能拿剛才撞見的事情嘲諷,她勉強擠出尴尬的笑容:“你少在……這裡轉移話題……怎麼,現在都淪落到幫乞丐撿瓶子了嗎?也不嫌丢人。”
像是終于在某個話題上找到難得的存在感。
許之言挺直了身子,朝婁帆邁進一步:“我還真不覺得丢人。”
“首先,老奶奶不是乞丐,其次,靠回收廢品養活自己并不是什麼丢人的事兒。”
“我也不覺得幫人是什麼抹不開面的事兒。”
“你如果隻會耍這麼兩句嘴皮子的話,我倒覺得挺丢人的。畢竟我好歹做了些實打實的事兒,你呢?除了浪費我時間在這和你掰扯,有做出任何有意義的事嗎?”
許之言輕嗤一聲:“你知道的吧,浪費時間等于謀财害命。”
婁帆瞪圓了眼睛,嘴唇微張,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沒找着機會打斷許之言的話。
“恕不奉陪。”許之言偏過頭翻了個白眼,擡腳就走,多餘一個字都懶得給。
人,似乎總喜歡在自以為的弱者面前尋找一些莫名的存在感。
就像是想得到認可,服從,或者是羨慕,模仿。
被這些自以為的虛榮沖昏頭腦。
如果說以前她隻是看破不說破,沒想到換來的是變本加厲的蹬鼻子上臉。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
一忍再忍,無需再忍。
誰說她許之言好脾氣的?
四角建築重新被抛在腦後,許之言漫無目的地走着。
這一大早被攪了的心情,真是讓她連個生氣的地兒都沒有。
想到婁帆對她莫名敵意的來源,她忍不住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點進微信,給那個人發去一條消息。
【之言:要不你還是正經找個女朋友吧?】
等了五分鐘,對面還沒有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