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瓦爐前的司微一怔,尚還來不及反應,門口擋風的簾子便被人打起,有人迎着昏黃的燈火跨進了東廂房的門檻。
來人一襲黑衣,衣擺上是銀線繡就的繁複蝠紋,間或摻雜祥雲繡成了一套低調中透着深沉質感的衣裝,再往上,措不及防間,司微便對上了一雙眼眸。
司微恍惚着,把面前的人和當初錦缡上台時,他在宴客大廳的二樓與包廂裡的客人面對面撞上時的那張臉,重合了。
秦峥站着,天然的身高優勢使得他此時半垂了眼去看蹲在瓦爐前的少女時,不期然便帶了幾分居高臨下。
秦峥略略挑眉:“居然是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想起當初自己不甚禮貌,扭頭就走的模樣,司微也隻能在心下暗歎了口氣。
司微起身,依着時下女孩子的模樣沖着秦峥略略一蹲,垂眉低眼:“見過郡王殿下。”
秦峥随口應了一聲,目光在整個東廂房裡一掃而過,眼底便透出幾分詫異:
卧房内室掩在屏風之後,外間是個待客的小廳,而本該是置了書案擺了美人榻,充做消遣之處的地方,如今竟是齊齊擺了幾個瓦爐,如今瓦爐上的水恰巧沸騰,一時騰起一陣白煙。
而在一排瓦爐的側對面,便是秦峥教人提前安排着送過來的那張羅漢榻。
厚重的檀雕木材,席面三周的圍子上雕了嶙峋怪石與紮根其上蜿蜒舒展枝桠的玉蘭樹,樹上雕的玉蘭花教匠人拿大漆漆了,缃葉色的玉蘭花與榻床上做工精細的蒲葦席面互相照應着,憑空多了許多雍容富貴——
跟司微這東廂房的小廳裡擺了一溜的,看上去便顯得有些廉價的瓦爐和瓦罐格格不入。
秦峥也沒料到司微屋裡竟是這麼個布置,眉尾略略一挑:“……你這屋裡的擺設,倒是别緻。”
說罷,秦峥便施施然上前在那羅漢榻上坐了,雖是頭一回來,他卻沒有半分拘謹不适。
說起來,這整座郡王府,都是人自己的,去哪裡做什麼,難不成還要自己同意?
司微再次歎了口氣,順手在架子上擺着的口袋裡抓了把蘇木丢進沸水裡去煮,也漸漸調整了自己的心态,說話間倒是多了幾分從容:
“聽聞殿下建府幾年,少有往後院進的時候,紫藤院得了殿下來這一趟,得是蓬荜生輝。”
秦峥掃了司微一眼,沒在意司微的沒話找話:“當初在春江樓我便問過你一回,你沒回答,那現在我若再問你一次呢?”
司微皺眉,對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有些不快,但這會兒形勢迫人,于是隻能努力回想半個多月前,在錦缡的那場舞台結束之後,他跟這人的唯一一次交集。
說實話,誰會對一個萍水相逢的過路陌客有什麼太深的印象?
更别提當時司微滿心思的都是去尋錦缡……唯一能記得他的,也就是這人當時對他提點的那句,不要離客人的包廂太近,以免聽到些什麼不該聽的東西。
再三思索,确認自己毫無所得的司微:“郡王想問什麼?”
秦峥擡眼,盯着立在屋裡,離他三步遠的司微,一時倒是有些說不出來,他想問的東西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