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也不等雪酥開口,便一展長袖,親自引着人往府裡走。
郡王府的建制如何,司微并不清楚,但龐管家引着他們從側門進去,身後跟着幾個幫着擡雪酥嫁妝的侍衛,走了約莫一刻多鐘,才算是到了地方。
一路上,龐管家也跟着雪酥二人介紹了不少東西,譬如說往東去有梅園,再往西去是書齋……零零總總的,都是第一回來,眼花缭亂的看了一路下來,除卻從側門過來的這條路,着實是什麼也沒記着。
若論園子,司微這輩子也隻不過見過兩個園子,其中一個是春江樓,一個便是這郡王府——兩個都不是自家的。
春江樓的園子在園林布局上,更多的是精巧雅緻,多以時花妝點,于風雅中無形便蘊含了抹風流缊藉。
而郡王府的風格,比之春江樓則更多了些隐逸淡泊的大氣,除卻面積上的差異,郡王府則更趨于山水之朗潤,少見名花争豔之妍态。
待轉過了一道月亮門,穿過了漫長廊道,龐管家帶着幾人略略往後頭假山隐逸着的小道上一拐,内裡竟是别有洞天的藏了個院落。
這一處院落算是個三合院,對着院門的正門處是正房,左右各自附帶了個耳房,随後是呈品字型于正房相對的左右廂房——因着這小院便建在郡王府裡,門戶便對着堂屋,倒是沒了外頭原該豎立在門前的那道影壁。
院裡栽了紫藤樹,上頭的枝幹上還挂着雪,蜿蜒依附着藤蘿架爬了半個院子,看着格外顯眼……隻是這紫藤架下,靠邊兒的牆上,卻還有着東西兩道小門。
龐管家引着雪酥與司微進了這處院落,便指着那幾乎隐匿在紫藤枝蔓後的小門道:“這處地方,原該是想做成跨院的,但後來這府邸便又被改成了咱們郡王的住所,連帶着整個府邸的面積也跟着往外擴了一擴,是以這處地方便空置下來,用來安置……”
他的目光自雪酥和司微身上一掃而過,遲疑片刻,方才接了一句:“兩位姑娘。”
司微面皮子緊跟着便是一跳:
要知道,這一路上,誠毅郡王手下的那些個侍衛,都把他當成了雪酥帶在身邊兒伺候的小丫頭。
放到這龐管家這兒來,怎麼就成了“兩位姑娘”?
這送給誠毅郡王的美人,跟送給誠毅郡王美人身邊的丫頭,想從這郡王府裡脫身,難度系數完全不一樣。
司微身後,跟着一道擡了雪酥嫁妝送進來的那些個侍衛們聽了龐管家這話,也不由多看了司微一眼,而後很快收回視線,朝着龐管家略一抱拳,便從這處院落退了出去。
倒也沒有亂走,隻是在院子外頭候着。
司微輕聲問詢:“……這,是不是哪裡弄錯了?”
在春江樓那種地方,姑娘們和大丫頭小丫頭之間的壁隙算不得太寬,似是錦缡那般良善随和些的,甚至能教身邊兒的大丫頭清露跟着一道在桌上吃飯,但……這可是郡王府。
進了這郡王府,主是主,仆是仆,定然是不能被放到一起稱道的。
龐管家多看了司微一眼,略略一頓,旋即便露出個笑來:“您說的是。”
這一句話,大有你說你的,我就聽着,并不當真的意味在裡頭。
龐管家輕輕笑着:“兩位姑娘遠道而來,一路颠簸,這院裡的一應擺設、常用的東西,都是一早徐姑姑親自帶人拾掇出來的,不妨暫且歇息一二。待再過上一會兒,徐姑姑便該帶着伺候的丫鬟們過來,二位姑娘看着挑些得手的用,總得一人身邊兒備上兩個伺候的丫鬟,幫着打理些身邊兒的東西。”
“再有,就是這院裡灑掃的粗使太監,約摸着今兒個晚上,就能給兩位姑娘送過來了。”
“小人在前院兒裡,手頭上還有活計沒收拾利索,這會兒得趕回去忙活,兩位姑娘瞧着,可還有哪兒不大滿意的?”
司微還待要張口再說些什麼,便被雪酥一把握住了手腕。
司微一頓,便聽雪酥嗪着笑意開口:“真是麻煩龐管家了,有勞您跟着我們跑這一趟。”
說罷,雪酥自手腕上褪了個銀镯下來,塞給了龐管家:“這往後,要是咱們這小院兒裡的事兒,還得龐管家多多幫襯着一二,畢竟我們這也是初來乍到,多少子事兒上,也着實有些摸不着頭腦。”
龐管家的笑容更客氣了幾分,但到底還是推拒了雪酥的銀镯子,連聲道是不敢,而後告辭離去。
目送着龐管家離去,雪酥把那根細镯重新套回手腕上,面色也跟着冷了下來,但到底也是在春江樓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混出來的人,不過須臾,便又把那些個東西壓了回去。
她看着那未曾被合攏的院門,面上雖還帶着笑,聲音裡卻依然開始透出些許涼:
“司微,小微兒,我開始覺着,咱們在這郡王府裡想活下去,怕是有點兒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