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晨點燃了一支煙，深深的吸了一口，而後看了一眼鐘銳，又背對着她把煙掐滅了。

“你也回溯很多次了吧，應該知道，隻要觸碰到帶有重要的回憶的東西或場景，就會回到對應的記憶裡......”他深深的歎了口氣，又繼續道：“可惜......我這個做哥哥的，與弟弟之間共同的記憶，竟然少之又少。以至于我完全不知道，應該去什麼時間點，才能真正救下他。”

“17年雖然成功了，可是他的抑郁太嚴重，一年以後他還是自殺了。”

難過、遺憾、愧疚，複雜的情緒從蘭晨的眼角眉梢，一點點爬了滿臉，鐘銳理解那種無奈的感覺，他内心的痛苦糾結，或許比鐘銳更重。

“你可以回到他生病之前，那樣成功的可能.......。”

蘭晨苦笑的搖頭打斷他：“鐘銳，你聽說過蝴蝶效應嗎？”

在南美亞馬遜的熱帶雨林，一隻蝴蝶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後引起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

空氣中又有幾分鐘的寒冷尴尬，過了一會兒鐘銳才又開口：“什麼意思，不救了嗎？”

“你在改變某個時間點上的事件的時候，你以為你改變的隻是周斯予的命運，可實際上，可能有無數人的命運被你更改了，有時候造成的後果是你承擔不起的。”

鐘銳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她已經看到了救周斯予命的希望，怎麼能這麼輕易放棄。

“我一定要救周斯予！什麼後果我都願意承擔，他是我丈夫......”

“鐘銳！”

“蘭晨！”

鐘銳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快得離譜，想到還懷着孩子不能太過激動，隻能強行逼着自己冷靜下來。她不是不介意改寫别人命運，隻是一次一次的時光回溯中，已經消耗光了她的耐心和清醒。現在的她，至少還能保持一份理智，沒有起意傷害除了鐘志恒之外的人。可是再失敗幾次，連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

“上車說吧，這裡冷。”蘭晨打開車門，把鐘銳拉到副駕駛的位置。

“18年小聰自殺以後，我也嘗試過再回到過去，那次很巧，我正好回到了小聰自殺的當天，那天我本來在一個連環殺人犯的藏身地蹲守，但我為了救他擅自離崗，那個殺人犯襲擊我的同事以後逃了，接連犯下了三起案件，我的同事也落下了殘疾。”

鐘銳的手指用力的絞着圍巾，一言不發。

“我做了無數次嘗試，沒有一次可以安然解救小聰，每一次都有代價，即便我隻做很微小的動作改變過去，但還總是會造成我接受不了的後果。後來我才知道，回到過去救人本來就是僞命題，最好的結果，不過是一換一。

換個角度想想，假如我死了，我也不會願意小聰用别人的生命和幸福為犧牲，交換我活在世上。我想周斯予也是一樣。”

鐘銳低頭掩面，淚水把她的圍巾打濕了。可她從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一點哭聲。蘭晨不知如何安慰她，隻能搖下車窗看向窗外。過了幾分鐘，鐘銳重新擡起頭，整了整蓬亂的頭發，神色恢複如常，隻有鼻尖和眼眶的一點微紅，證明她剛剛确實是哭了。

“蘭警官，我今天來找你，并不是要聽你說這些的，我一定得救周斯予，隻要我還能回到過去，就不能放任他死去而什麼都不做。你或許并不認同我的計劃，沒關系，我可以不請你幫忙，但是希望你不要再妨礙我，否則我自己也不确定，我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說這番話時，鐘銳目光堅定，語氣決絕。她下定了決心想要做出改變，誰也不可以動搖她。說完，她帶上了車門頭也不回走了，留下了車裡無可奈何的蘭晨。

在低頭的幾分鐘裡，鐘銳差點就要被蘭晨說服了。但那個瞬間，腦子裡閃過了她對未來的憧憬，每一幀畫面都有周斯予，又想起他已經永遠離開了，這樣的現實她還是無法接受。

最壞不過一換一，拼一把。

更何況現在，她已經想到了辦法。

現在能确定蘭晨就是另一個穿越者，如果在這期間沒有其他人幹預，她可以回到17年夏天以後的任意一個時間，那個時候的蘭晨已經有過穿越的經曆，所以鐘銳的話即使别人不相信，他也一定會相信，她隻要把21年會發生的命案告訴以前的蘭晨，讓他帶着記憶活到2021年，應該可以成功阻止那場殺人事件。

過去她的每一次穿越，都是通過承載記憶的東西，回到某個時間點，她隻能改變這個時間點的事件，可是後續的發展她卻無法控制。但如果有一個能完全相信她的人，這個人本身就生活在過去的時空裡，他就可以帶着鐘銳給他的信息，在2021年救下周斯予。

蘭晨是現在唯一的選擇，但同時，他也存在一定的變數。因為18年以後，蘭晨已經開始不認同穿越改變命運這件事了。

“鐘銳！”

鐘銳聽出了蘭晨的聲音，車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後，他從駕駛室探出頭來：“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澤清水庫距離周斯予家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早晨她是約了車來的，但是回程路上一個出租車也沒有，叫車也沒有人接。鐘銳猶豫了一下，天氣寒冷而且她還懷着孕，為了避免出現意外，還是上了蘭晨的車。

鐘銳也不知道，剛剛他們的争論算不算吵架，但這一路車裡的氛圍還是挺僵的，不說話的時候，鐘銳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蘭..蘭晨......”

“我還有件事想問你，你一直說是鐘志恒殺了周斯予，是因為你回到過去看到了什麼，還是單純想給他潑髒水？”

“潑髒水？”鐘銳神色一凜：“他髒的像下水道裡的蛆，還用我潑？”

蘭晨通過内後視鏡看了一眼鐘銳，狹長的眼睛帶着點不禮貌的笑意：“我失言了，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一直懷疑他害了你媽媽，是為了這個想找他嗎？”

鐘銳本不想理他，但想到他曾經多次回溯時光，說不定看到過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真相，與他交流一下也不吃虧。

“這是一個很難解釋的現象，某次我回到過去，回來時沒有回到原點，而是落到了追悼會當天。所以除了回溯時看到的事，我還了解一些未來的事，在那個時空你們已經調查出了兇手，就是鐘志恒。”

蘭晨一挑眉：“這倒是沒聽說過，不過我已經按照你說的方向在查了，希望如你所言。”

鐘銳點頭，旋即疑惑道：“我之前忘了問，你怎麼知道我懷疑我媽媽...”問到一半，鐘銳忽然想到，關于她的那些流言沸沸揚揚，蘭晨媽媽也是愛嚼舌頭的，他會知道也不奇怪。

“你媽說的？”

“你媽說的。”

鐘銳白眼：“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