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行之前，謝墨白已經決定，要讓内監部順帶對分公司進行審計檢查。但是，決定要加大力度，則是在到達P市之後，準确的來說，是賈明自作聰明、超規格接待之後。

謝董的心意，林曦實在拿不準。但她也有自己的法子，那就是從謝墨白的舉動中，去推測事情的原委。畢竟比起謝董，在大部分工作上，謝墨白對她其實不怎麼隐瞞。

從這個角度出發，林曦認為自己正在接近真相。

謝董當年提拔賈明，對賈明的能力和為人，多少會有一定的了解。提拔他，或許不完全是栽培。但也不至于，一開始就存有惡意。

一方面，如果賈明在歐洲分公司總裁的位置上表現出色。那麼，對于集團顯然是有益無害，謝董更是樂見其成。

另一方面，謝董既然特意把賈明，放在這個位置上，自然也會持續保持關注，留一分注意力盯着。

萬一賈明一時糊塗，可能嚴重影響到集團的利益。謝董也能立即采取行動。立即叫停，或動手換人，這都輕而易舉。

當然，以O洲分公司當時的邊緣處境，和賈明的個人能力，也不太可能導緻出現什麼重大問題。

最後，更有可能的是，賈明屍位素餐、無所作為，甚至被抓到了一些小把柄。這樣正好留給謝墨白處理。

無論哪一種發展，謝董都居高臨下，旁觀者清，穩妥可控地掌握事态的主動權。

拿一個職級上分量足夠、但實際職權上并不重要的位置出來，提前落子。既不着痕迹，又進可攻退可守。這才是謝董的風格。

見黃文靜還在思考她話中之意，林曦進一步暗示道：“上帝并不會哄騙夏娃吃下禁忌之果，他隻是将蘋果放在了夏娃觸手可及的地方。”

黃文靜心情非常複雜，既松了一口氣，又更增敬畏。

他松了一口氣，是因為，終究謝董并非一開始，就蓄意要犧牲這個下屬。

謝董的做法，其實無可指責。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局面，賈明自身要負很大的責任。領導給了你機會，你沒有把握住，還犯了錯誤。難道還要怪領導，當初不該提拔你嗎？

但是敬畏，也是真的敬畏。

真正重視愛護一個下屬，就會把他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并且經常教誨、敲打、提點，杜絕他有任何犯錯的可能。而不是放任自流。

隻能說，賈明并不是謝董的心腹，也沒有得到謝董的賞識。他是一個随時可以被替換的角色。

所以，謝董才會既給予他證明自己的機會，又不會用心呵護栽培。隻是随手将他，放在了一個極容易面臨誘惑的位置上，然後冷眼旁觀。

黃文靜雖然自認是能做事的人，但仍然覺得發自内心的敬畏。

一股寒意揮之不去。

仿佛有一雙眼睛，始終在高高地俯視着，觀察者，權衡者。又或者有一雙大手，随時可能撥弄棋局。

天意自古高難問！

這份可怕，他在董事長身上感覺到了。如今，在小謝總的身上也感覺到了。

林曦又和黃文靜說了幾句閑話，安撫下他的情緒，這才起身将他送走。她看了看時間，接着要去給謝墨白送文件。

今天遊玩了大半天。晚上回來，二人需要加班處理公務。

謝墨白正端坐在辦公桌後，處理批閱文件。林曦時不時地，需要回答謝墨白的一些提問，因此沒有立即離開。

她坐在就近的沙發上，拿着一個文件夾，偶爾翻閱幾下。

但林曦很快就走神了，這對于她來說，十分少見。

她側身靠着沙發扶手，看向謝墨白。

容貌清俊的男子，襯衫袖口微微挽起，領口的口子解開了兩顆。他帶着金絲框架的眼鏡，神态專注地沉浸于工作中。

可以說，林曦平時和謝墨白相處的時間很長，對他也很熟悉。

謝墨白大部分時候，都一絲不苟的穿着西裝襯衫，領帶系得端端正正。

在遇到謝墨白之前，林曦已經經曆過好幾位上司。這其中給她壓力最大的，自然就是謝董。謝董的深沉老練與難以揣測、謝董的格局眼光和見識深度……

這些，一時半會兒間，都不是林曦能夠用努力彌補得上的。

這些，需要時間的積澱，以及……

站在更高的山頂，才能看到更美麗的風景，進而将它沉澱為一種人生智慧。

而她的現任上司謝墨白，林曦同樣欽佩于謝墨白的工作能力，但她其實并不畏懼謝墨白。

比起潘玉榮和萬甯的積極靠攏，比起黃文靜的誠惶誠恐，比起總裁辦與一幹人等的尊敬和畏懼，林曦對待謝墨白，态度更為放松。

這種放松随意，并不是指工作上降低自我要求，而是一種心态上的松弛、不緊繃。

或許是因為，林曦更早開始與謝墨白共事。或許因為，二人相處的時間實在太長，又或許是因為謝墨白一時以來對他十分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