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梳洗過後,蕭照坐在窗下羅漢床上喝茶。
他面上一派鎮靜辨不出心思,心下情緒卻有幾分複雜。
約莫兩刻鐘之前,林苒曾問他怕不怕疼。
之後,淩亂床褥上出現一小片血污,那點血污将會是外人眼中他們有夫妻之實的“證據”。
指腹那道淺淺的傷口已覺察不出疼。
蕭照擡眸,看一眼正坐在梳妝台前任由大丫鬟為她梳妝打扮的林苒。
想起昨夜今早她的種種行徑,不禁微抿唇角。
幸而她不願為此自傷,否則恐怕他們成婚的第一日便可能叫她發現端倪。
這事……也怪不得她。
若他将他們的事情考慮得更為周到,自不會險些暴露。
蕭照想着,又擡一擡眼去看林苒。她似乎心情不錯,對着銅鏡哼哼起一段不知名小調。從這個角度望過去,亦能瞧見她側臉嘴角一點揚起的弧度。
也罷。
至少太子妃心情尚可,心情好,證明沒有胡思亂想,對他不是壞事。
蕭照收回視線,終于端起手邊一盞竹葉茶,慢慢啜飲。
而春鸢注意到太子頻頻朝這邊看過來,笑着湊到林苒耳邊說:“太子殿下不停在看太子妃呢。”
林苒笑一笑,斜睨春鸢:“偏你多嘴。”
春鸢便與宜雪對視一眼,兩個人也又笑起來。
今日晨早太子與太子妃起身,春鸢和宜雪領着宮人進來,除去服侍兩位主子洗漱梳妝,同樣收拾一番床褥。因此,宜雪同小宮女一起瞧見床單上的那一抹血污。
昨夜太子遲遲未至,她們憂心忡忡。
後來太子妃被太子背回承鸾殿,現下又知兩個人夫妻恩愛,再好也不過。
春鸢和宜雪很替林苒高興。
林苒卻十分清楚太子頻繁看過來不是她們以為的那樣。
大抵太子殿下從不曾見過如她這般膽大的小娘子,竟讓金尊玉貴的太子自傷,隻為遮掩他們無夫妻之實。
可本也是太子要這樣的,由他來承擔,她認為很公平。
梳妝妥當以後,林苒攬境自照。
見銅鏡裡映出一個神采奕奕、容光煥發的小娘子,心下滿意,這才起身準備同太子一道用早膳。
典膳局準備的早膳很豐盛。
小宮人将各式各樣的吃食一一擺上桌,叫腹中空空的林苒食指大動。
昨夜與太子禮成後她幾乎隻吃得一碗冰鎮酒釀小圓子,過得一夜早已是饑腸辘辘,因而這會兒難免抵抗不住諸般美味佳肴誘惑。落座之後,待太子提筷,她便跟着提筷大快朵頤起來。
邊關條件遠遠比不上京城繁華之地。
林苒在吃食上便從不挑嘴,典膳局準備的一應吃食也覺得樣樣都有滋有味,吃得分外滿足。
對于蕭照而言,這些卻無非些尋常滋味罷了。瞥見林苒吃得眉眼彎彎,格外滿意,且說來他們可謂頭一回正經同桌用膳,一時間不免多瞧她幾眼。
這同樣是蕭照頭一回仔細去看别人用膳。
他便發現林苒吃東西時模樣雖斯文,但動作一點兒也不慢,還哪怕是一個豆包也吃得津津有味。
看林苒吃得香甜,蕭照不由跟着夾了個豆包。
嘗罷一口,又不覺得與往日有何不同,是一貫有些甜膩的滋味。
“太子殿下。”蕭照正吃着豆包,忽然聽見林苒喊他,便偏頭朝她望過去。于是見她沖他笑一笑,似沒頭沒腦問出一句,“妾身今日可是打扮得很好看?”
蕭照微怔,不知用早膳的林苒為何莫名問出這個問題。
疑惑之際複又聽得她笑說:“若非如此,太子殿下為何頻頻偷看妾身?”
蕭照:“……”
他一瞬耳根發燙,也無法回答林苒的話。
注意到太子耳朵可疑紅暈的林苒隻微微一笑,體貼幫他盛一碗豆漿:“殿下,我們快些用膳罷,遲些還得進宮去同父皇和母後請安呢。”
“嗯。”
蕭照應一聲,面上鎮定端起那碗豆漿,再不分神,專心用膳。
如此兩個人終于相安無事用罷早膳。
之後稍事休息,林苒換上太子妃的钿钗禮衣,便随蕭照去宮中拜見帝後。
時隔數月,再一次進宮,身份已然大不相同。林苒獨自坐在厭翟車内,回想上回進宮自己尚且抱着湊熱鬧心态赴皇後娘娘的那場賞花宴,轉眼自己變成這京城之中最大的熱鬧,實在造化弄人。
前路預想得到不會太輕松。
但既來之則安之,以太子種種表現來看,不見得就走上了絕路。
至于皇家的許多人與事,林苒已有了解。
譬如皇帝陛下近來常在南苑行宮,皇宮裡一應事宜則皆由皇後娘娘打理。
而六宮之中,在皇後娘娘之下,除去得寵的沈昭儀外,另有賢妃、德妃與良妃等幾位高位妃嫔。
此外,宮裡有一位與她年齡相仿的永甯公主。
這位永甯公主自幼養在皇後娘娘膝下,也同樂安縣主感情甚笃。
皇宮之外最難以忽視的便是那一位永嘉長公主了。她是皇帝陛下的嫡親妹妹,據說與皇帝陛下很是親近,且永嘉長公主膝下有兩女,長女薛敏瑛已經出嫁,幼女薛敏瑜與樂安縣主同歲,是為靈秀郡主——這郡主的封号,也是陛下為了永嘉長公主破例封的。
但此前永嘉長公主攜靈秀郡主去往封地養病不在京中。
後來曾聽聞永嘉長公主回京,今日或能得見。
一陣胡思亂想中,太子儀仗隊伍終于停在鳳鸾宮外,未幾時林苒也被扶着從厭翟車上下來。她看一看面容沉靜的蕭照,收斂思緒,随他入得殿内。
鳳鸾宮正殿内此時已經有許多人在。
皇後娘娘端坐上首處,下首處左右分列高位妃嫔,宗室、命婦們已經到了,禮官同樣正在候着。
反而是皇帝陛下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