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避了一會兒雨,轉頭對李意清道:“師爺,既然家裡人已經來接了,快些離開吧。看樣子一時半會兒停不了。舒州的排水有限,現在走還好,若是再晚些時候,就得‘遊’回去了。”
這裡衙役小小的誇張了一下,遊尚且不至于,但是淌着水回去跑不了。
衙役被自己逗笑,咧開嘴笑了一下,發覺這樣不妥,連忙收斂了自己的嘴角。
他還有事在身,補充了一句:“雨水能沖出來不少髒東西,死雞死鴨事小,若是混着長蟲,那可就棘手了。”
長蟲蟄伏在水裡面,在外看來渾濁一片,什麼也看不清。被咬上一口,人甚至發現不了。
他說完,雙手護住自己的腦門,順着斜雨紛飛的屋檐一路跑遠。
李意清簡單回到庫房收拾了一番,将東西擺放整齊後,靠着房屋一側小心地挪動。
再三小心,裙角還是沾染了水痕。
李意清擦了腳踝上的水,看見混在來接官員的各家小厮中的洛石。
洛石擠了出來,懷中抱着兩把油紙傘。
“現在雨這麼大,站在廊下稍等片刻吧。”李意清望了一眼外面的雨水,對洛石道。
洛石點頭,安靜地等候在李意清的身邊。
等雨勢減弱些許,不少人都随着自家的小厮離開。
李意清拿了一把油紙傘,“元辭章和許三今天走得急,不一定記得帶着雨傘,這把你去看看能不能送進去。”
“哎。”洛石應了聲,抱着傘往裡鑽去。
過了片刻,洛石才重新出來,對李意清道:“沒有見到……知州,說是舒州雨勢太大,知州和通判在商議如何應對這次來勢洶洶的雨水。現在抽不出時間。”
“不過我碰到了守在外面的許三,将傘轉交給了他。”洛石又補充了一句。
李意清輕輕點頭。
去年的油紙傘被雨水沖爛後,家中換了兩把大傘。
回到家中後,毓心和茴香已經準備好了沐浴用的熱水。
李意清沐浴完畢,換上一件寬松的衣裳,坐在屋内的窗邊。
新種下的薔薇葉苗在風雨中顫顫巍巍,隔壁院子傳來清脆的雨打芭蕉聲。
茴香不喜歡這樣潮濕陰冷的天氣,幫李意清絞幹頭發後就有些無所事事地坐在她的身邊晃着腳。
“殿下,前兩日我在前面的院子中看到了上好的紫茉莉。聽說他們都會采下來泡水沐浴,可以讓肌膚變得潤滑,我改天也幫殿下采一些吧。”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接外面的水。
冰涼的水落入她的掌心,她忍不住驚呼一聲:“好涼!”
水聲嘩啦,毓心端着一疊炒好的幹果和瓜子放在臨窗的小幾上,聽到茴香的聲音,笑着道:“現在這麼大的雨,估計雨停後你再去看,隻剩下一地的落花。”
“肯定會有還在枝子上的。”茴香立刻反駁了一句,然後轉而去看外面的雨水,原先的笃定立刻變得有點摸不準,“也許,也許……不,我還是相信有花在枝頭。畢竟這麼多年都過來了。”
說完,她抱着李意清的胳膊輕輕搖了搖:“殿下你說呢?”
李意清擡眸朝窗外看去,密密麻麻的雨點從昏沉的雲層降落,因為積蓄着雨水的原因,低壓的雲層仿佛觸手可及。
“是啊。”李意清随意伸手拿了一枚炒熟的瓜子,“這麼多年都過來了,總會有些花苞留在樹上,以待來年。”
毓心見李意清喜歡,主動在旁邊承擔起來剝瓜子的重任。
茴香一臉崇拜地看向李意清:“殿下,我覺得現在不管你說什麼,我都覺得好有道理。”
李意清啞然失笑。
“我倒是不覺得,更多的時候,還是茴香一語中的,讓人驚豔,我不過稍加潤色。”
茴香聞言,湊近了笑眯眯地問道:“殿下,你是在誇我嗎?”
李意清伸手揉了揉她到了舒州後愈發圓潤的臉龐,笑意盈盈地回應:“是啊。”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雨水才漸漸減小。
李意清就着雨水入眠,等到轉醒的時候,元辭章已經從府衙回來。
元辭章已經沐浴洗漱,換了一聲霜藍色的廣袖長袍,一隻手捧着書冊,另一隻手提着毛筆,落筆利索而幹淨。
墨發散開披在腦後,微微有些濕潤,不知道是淋到的雨水還是回來後洗的頭發。
元辭章寫字的時候極其認真,李意清醒來之後,不動聲色地調轉了一個方向,倚靠在軟枕上看着他落筆。
身姿清峻而并不瘦弱,鼻梁挺拔,面容隽雅。
人中之蘭的稱号,名副其實。
李意清最愛看他專心做事的模樣,薄唇微抿,眼神專注,自帶一股胸有成竹的底氣。
就像是一塊可遇而不可求的玉石,幹淨純澈,而又珍貴不可近前。
李意清打了一個哈欠,小小的呼氣聲落入元辭章的耳中。
元辭章放下手中的書冊,走到床邊坐下,“醒了?”
李意清順勢裝作自己剛醒的模樣,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
元辭章像是被她可愛到了,微微轉過身側過頭去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