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抱着顫抖的滕荇,一步步回到了清風居。
面對衆人的視線,李意清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叙述。
元辭章将路上已經睡着的滕荇放在躺椅上,主動将李意清攬到身後,簡練地将日方鄉發生的事情概述。
茴香和毓心聞言,久久不能言語。
江舒窈掩面痛哭出聲。
她的哭聲吵醒了一旁的滕荇,滕荇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回來,情緒比在日方鄉穩定不少。
聽到哭聲的來源,滕荇看到了哭泣的江舒窈。
“娘親,你為什麼把我關在家裡啊?為什麼自己去河邊?”
江舒窈連連搖頭。
“你是不想要我和弟弟了嗎?”
滕荇的問話很直白,天真而殘忍。
江舒窈跪倒在地,口中喊着“不是”,然後挪動自己的身子,一點點靠近滕荇。
“對不起荇兒,是娘親不好,娘親根本不舍得你們。”
滕荇靠在江舒窈的懷中,聞言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好,娘親,以後不要走那麼快了,我都、我都追上你。”
她小聲的嘟囔着。
江舒窈的淚水沾濕了滕荇的衣裳。
她第三次靠近江邊,卻不敢真的一走了之,誰知道陰差陽錯,會釀成這樣的後果。
一旁的李意清、元辭章、毓心和洛石都從母女兩人的對話中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紛紛有些沉默。
昨夜的事情元辭章不知道,李意清緊緊牽着元辭章的手,對江舒窈道:“昨夜江淇渾身濕透,高燒不止,今天日方鄉中,滕荇滿身塵土。”
江舒窈:“我錯了……”
“不,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李意清搖了搖頭,“我隻是覺得,你應該知道這些。你的選擇我無法判斷對錯,所以我能做的,隻是告訴你發生了什麼。”
元辭章感受到李意清的顫抖,更用力地握緊她的手。
江舒窈顫抖不已。
李意清說完,轉頭不再看她。
勸過不止一次,寬慰不止一次,而一次又一次換來的結果,此刻顯得有些可笑。
明明先承諾會好起來的是她,又放棄的也是她。
江舒窈看着李意清的眉眼,輕聲道:“我知道你此刻不想與我說話,可是我還是要向你道謝——幸虧你救了江淇和荇兒。”
她朝李意清俯身,抱着江淇,牽着滕荇,離開了院子。
等她的身影徹底消失,李意清才瀉力一般靠在元辭章的懷中。
“那句話是不是有些殘忍?”
元辭章:“沒有。”
一旁的洛石道:“殿下,你真是好脾氣,我剛剛差點忍不住指着她罵。”
毓心也點了點頭。
隻有茴香還沒有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毓心和洛石心底正窩着火,立刻你一言我一語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清楚。
江舒窈一邊安慰他們說自己越來越好,一邊試圖墜江。她将滕荇鎖在家中,獨自去了江邊,滕荇撞開門鎖後,追了上去,卻丢失了方向,被緊随其後的劉阿婆找到。
劉阿婆和滕荇被大雨阻攔,就近在日方鄉農戶屋檐下避雨,剛好遇到了歹人行兇,劉阿婆死在了雨夜。
茴香聞言,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毓心看茴香一副臉被憋紅的模樣,沒有再多解釋。
有一些情感,不是光靠嘴就能說出來的。
每個人心底都堵着一塊石頭,一邊為劉阿婆的死感到惋惜,一邊又為那個孩子的新生感到慶幸。
元辭章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濕意,伸手将李意清抱得更緊了一些。
像是想要将她融入骨血。
“婆婆并未因自己的死亡遺憾,那個孩子會活得很好,”元辭章的唇靠近李意清的耳邊,“意清,我向你保證,那些匪徒,我一定全部繩之以法。”
李意清輕輕地“嗯”了一聲。
逝去者在過去迎來新生,而活着的人,還要繼續走下去。
*
劉阿婆的喪事操辦得很風光,百姓對人販子有多深惡痛絕,對劉阿婆傾注的誇贊就有多濃烈。
祠堂修了一個多月,每日香火缭繞,數林蘭嫂子跑的最勤快。
李意清也去上了香,祠堂中,元辭章請來的畫師花的婆婆面容慈祥,神情悲憫,像是話本中庇佑孩子成長的神祇。
這一個月内,剩下的二十三個人販子全部被抓住。其中就有拐賣了劉虎子的那個。
劉虎子被賣給宣州一個大戶當幫工,後來被趕了出去,再後來,就不知所蹤了。
是生是死,尚不可知。
李意清看着畫像,最後遙遙一拜,搭上元辭章遞過來的手,轉身往外走。
走到門口,一個模樣清峻的青年和尚,正溫和地擡眸,看着小小的祠堂。
他朝着祠堂微微拂身,袈裟順着他的身子下垂,露出袈裟裡面的内衫。
内衫上繡着一排蘿蔔紋路,這樣本莊重的衣裳,硬生生顯露幾分童趣。
李意清聽到和尚誦着經文,然後雙手合十,“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