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咳聲平複,她才有些氣虛地笑:“方才着急了,一時間喝水嗆着,清兒不必擔心。”
李意清還沒來得及開口,太後身邊的蕭嬷嬷走了進來。
進門後,蕭嬷嬷先對着皇後行了禮,而後對李意清道:“殿下回京數日,還沒有去慈甯宮見見太後,太後一直念叨呢。”
皇後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轉頭對身邊的李意清道:“清兒,去給你皇祖母請安吧。”
李意清站起身,對皇後道:“那改日,我再來拜見母後。”
皇後噙着溫柔地笑,目送李意清離開。
*
從慈甯宮出來後,李意清的神色帶上了幾分惆怅。
“皇祖母鬓邊已白發叢生。”
區區兩年時光,太後的面容卻宛若隔世。
毓心跟在她的身後,輕聲道:“殿下,太後娘娘已經年邁。”
春去秋來,生老病死,都是人間常事。
可是一想到要接受至親之人的離開,即便是壽終正寝,也不免悲傷懷念。
李意清回到公主府,看見了門口高懸的燈籠。
茴香和許三站在門口張望,看見李意清的身影,雙雙跑下台階,擠在李意清的身邊說話。
“殿下殿下,你可算回來了。”
李意清掃過兩人,沒有看見那一抹青玉色的身影。
“元辭章呢?”
茴香立刻道:“驸馬在下廚。”
許三補充:“我家公子并非一時興起,已經練習不少次了,殿下放心,味道肯定不會差。”
他話音未落,茴香探出腳狠狠踩了他一下,“不是說好不許提嗎?這都是驸馬準備的驚喜,被你這樣講出來,還有什麼驚喜可言?”
許三痛得龇牙咧嘴,他撓了撓腦袋,“可是我家公子以前從未進過廚房,我怕殿下倒是若是不敢動筷,會讓公子傷心。”
李意清不置可否。
她一邊朝裡走去,一邊問:“他怎麼會突然想到學廚藝?”
“公子說,他隻希望殿下無論何時何地,都能餐飯飲水暖。公子還說,無論是梁師傅還是茗禾姐姐,都沒法永遠陪在殿下的身邊,但是他不一樣,他無論如何,都會在殿下身側。若是殿下想做山野農夫,他也能下得耕田和廚房,讓殿下衣食無憂。”
李意清的步伐不動聲色的一頓。
她今日午後去了慈甯宮中,太後正在看着先帝的遺作發呆。
看見李意清的身影,她強打起幾分精神,絮叨了半個時辰,忽然道:“這世上,終究沒有人能随一個人走完這一生。”
太後的父母兄長沒有做到,帝婚的夫君也沒有做到。
李意清喃喃。
太後看着她,神色流出幾分懷念,
“你的銘華姑姑,是哀家唯一的女兒,哀家當時在文武百官中左挑右選,為她選擇了一位良人,可是她并不滿意哀家選擇的人,而是自作主張選擇了一個郎君,那郎君花言巧語,我的銘華當時懵懂,傻乎乎地信了,婚後二人并不幸福,在那郎君納第三房嬌妾時,郁郁而終。哀家就想,是不是哀家錯了。”
李意清看着太後的神色,忽然懂了賜婚後,壽宴回慈甯宮那一段路上太後的惆怅。
“所以,姑姑的前車之鑒,讓皇祖母心有餘悸,主動做主我的婚事嗎?”
“是,但不全是,”太後微頓,“你年紀小,哀家怕你識人不清,可是意清你不知道,在哀家做主為你選親事之前,元辭章那孩子,已經主動找過我。”
彼時的太後剛剛放出給公主選擇夫婿的消息,元辭章就像個毛頭小子一樣冒冒然遞帖子進了宮。
當時尚未弱冠、尚無功名的元辭章跪在地上,一字一句誠懇道:
“臣元辭章,願求娶意清公主為妻。”
太後坐在高座上神情淡漠:“你如何證明?”
元辭章道:“若是得公主殿下,今生隻此一人,白首相随,事事以她為先,珍她敬她,護她愛她。若殿下先去,臣絕不貪戀紅塵,若臣不幸亡故,殿下不必為臣守節,隻願她此生豁達暢意。”
太後看着元辭章青澀而堅定的面容,忽然想起了銘華公主。
昔日的銘華公主也跪在她的面前,祈求她的颔首。
“女兒此生隻願嫁給周郎一人,此後風霜雨雪,女兒絕不言悔。”
後來銘華香消玉殒,身處皇宮的她知道這件事時,隻看見了女兒冰冷的屍身。
銘華長公主确實如她所言,此後風霜雨雪,絕不言悔。
當時的太後正是後宮之主,她難以接受這樣的結局,一道懿旨傳下,周家滿門無人幸免。
為了自己的子女,她的手上早已染滿了鮮血,自然不介意再背負一些罪孽。
太後盯着元辭章的時間很久,久到殿中侍女都覺得難以呼吸時,才輕聲應允。
“可。若是你未能做到,周家下場便是前車之鑒。”
既然女兒向着一心所愛卻不得善終,那意清,總歸被愛她之人,細心呵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