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嗎?”
元辭章微微颔首,今日戶部下值早,裴尚書主動拉着他去夥房。
六部的夥房一般來說隻是為了方便家住的遠的主簿、掌固能省去來往的教程而設立的,像裴尚書那個品級,一般都有專人負責膳食,無需親自到場。
裴尚書相邀,元辭章不好拒絕。夥房的師傅哪裡見過這種陣仗,連忙多炒了兩道大菜。
元辭章講完,李意清忍不住笑了出聲。
笑完,她才轉頭看向元辭章,“現在離開京城,是你仕途的最好選擇,我可以随你離開京城。”
話題轉的太快,元辭章甚至有些沒反應過來。
“啊?”
李意清重複了一遍,“我說,我可以離開京城。你知道我有多想看見這人間。”
四目相對,元辭章率先敗下陣來。
“在州府為官不是那麼輕松的事情,你願意陪我,我很高興。”元辭章看着她,眼底蓄滿了溫柔,“先在京城暖暖和和過冬,等開春了,我們一道上任。”
李意清捕捉到他話中的言外之意,想來順成帝也看出朝中局勢,留元辭章在太和殿談過了。
“你,現在知道是去哪了嗎?”
元辭章沉吟,而後道:“尚不确定。”
順成帝找他,提到了三個地方,一個是西南的泸州,此地的知州年紀大了,腿腳一日比一日差勁,于上月月底發函京城,提出緻仕請求。
其二是西北的慶州,出城策馬三個時辰,就能看見大夏國的白帳。
西北有西北的浪漫,大漠孤煙,青草漫野,成群的牛羊散步在水草豐盈的水邊,東看是初生的陽光,細看是月夜的星鬥。
可是也并非毫無不足,冷冽的寒風,漫天的沙塵,驟降的氣溫和貧瘠的土地,有時候連簡單的生存都變得不再簡單,更遑論出沒的狼群與其他猛獸。
元辭章并不舍得讓李意清陪自己吃這種苦。
至于第三個,則是地處江南的舒州。孟氏被清算後,不少淮地臨近州府重新換人,人選七七八八都定的差不多,除了舒州府。
舒州府承東西而接南北,隻可惜離江甯黃州太近,人少錢少,年年洪澇,在江南乃至整個南邊排不上名。
李意清看着元辭章,輕輕伸手揉開他蹙緊的眉,聲音安撫道:“無妨,在哪裡都是大慶的山河,一點都不虧。”
元辭章:“嗯。”
李意清并沒有糾結這件事情太久,總歸前去州府,也是開春之後的事情,她現在不必擔心。
更要緊的,是皇後派人來傳的話。
李意清回到京城的第一天,皇宮就派人來了,來的還是皇後身邊的一等嬷嬷。
嬷嬷說,等李意清在京城中休息一段時日,便去皇宮中找皇後說說話。
李意清想起裕世子做的混賬事,心中滿懷氣憤,卻又無能為力。
去年起大夏和大慶邊境就開始摩擦不斷,大大小小算下來,去年每個月都爆發了不下兩次的沖突。而今年卻一反常态的主動退避。
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夏顯然正在養精蓄銳,等待一個時機。
*
李意清路過玉鯉池時,看見坐在河邊喂魚的淑妃。
淑妃依然穿着一身白衣,坐在特意制成的嶙峋模樣的假山石上,随手撒着手中魚食。
她的模樣從容而靜好,嘴角噙着淺淺的笑意,像是無憂無慮的姑娘。
一年多不見,李意清自覺和淑妃娘娘已經生分,沒有貿然前去打擾。
反而淑妃在身邊的侍女的提醒下,将朝她看了過來,嘴角彎彎道,“於光公主。”
“淑妃娘娘安好。”
“公主今日進宮,是來看望皇後娘娘吧。”
淑妃将手中的食盆放在一旁的石塊上,石塊并不平整,食盆晃蕩兩下後,撲通一聲掉入魚池。
原先三兩遊曳的錦鯉躁動起來,尾鳍拍動水面,争搶成密密一團。
淑妃“哎呀”了一聲之後,臉上露出惋惜的神色,“魚這種生物是不知飽的,若是放任它們不管,可就要撐死了。來人,去将魚食撈起來。”
随着淑妃的吩咐,立刻就有兩個小太監從人群中走出來,毫不猶豫地跳入水中。
李意清默默注視着淑妃平靜恬然的臉龐,忽然不期然對上淑妃的視線。
這是李意清第一次正面和淑妃的視線相撞。毫無疑問,淑妃的眼眸很漂亮,像是平靜幽潭上浮碎的月光,星星點點。
淑妃輕笑着開口:“公主大半年不見,想來有些生分了。”
李意清覺得這樣的眼睛很熟悉,但是一時間又想不來在哪裡見過。
聽到淑妃的話語,李意清輕咳一聲,“淑娘娘說笑。兒臣今日還要去拜見母後,改日在于淑娘娘說話。”
淑妃點了點頭,“拜見皇後娘娘要緊,公主不宜耽擱……公主此番回京,可要留在皇後身邊多陪陪她,沒了你在京中與皇後解悶,皇後可……”
她話說到一半,又像是自知失言一般捂住了嘴唇,不再言語。
李意清心猛地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