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清本欲道謝,看幾人腳底下猶如踩着風火輪,沒再出聲驚擾。
婦人訓斥自己孩子的聲音在安靜的漁村中十分明顯。
“狗娃,上個新做的衣裳被你穿出這麼大一個洞,你要死是不是!”
随着婦人怒氣滿滿的聲音落下,響起一聲響亮的小孩啼哭。
在場的幾人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隻有陷入昏迷的沈林躲過一劫。
四個人沿着小孩指的方向,很快就看見了一棟立在海礁邊的獨棟小屋。
小屋靠海,夜晚的海浪聲十分明顯,從矮窄的門縫中洩露一兩分油燈光亮。
李意清站在門口,本欲敲門,卻聽到裡面人的談話聲。
婦人的聲音帶着哭過的纖弱,她語氣哽咽,滿心擔憂,卻像是顧忌什麼,壓低了聲音講話:
“二郎,阿林已經一天沒回來了,咱們去找找他吧?”
喝醉了酒的漁夫聲音粗犷,聽到婦人的話,重重地将手上的碗放在桌上,開口道:“倒黴玩意兒,死在外面最好!他死了還幹淨些,省了老子的錢!”
他聲音很大,床上好不容易被哄睡的兩個孩子被驚醒,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婦人有一聲沒一聲地低泣,聽到孩童的哭聲,連忙走到床邊,重新安撫。
而漁夫則像是被擾了興緻。房中傳來闆凳移動的聲響,然後是漁夫如驚雷一般的聲音:“小兔崽子,再哭一聲,便扒了你們的皮。”
哭鬧中的小孩立刻停止,一口氣沒喘上來,開始打嗝。
而後便是一陣衣物摩擦的聲音,婦人還在小聲哀求,卻擋不住漁夫粗壯的胳膊。
再往後,就不便聽了。
站在門外的幾人心照不宣的後退幾步。夜色遮掩下,衆人的神色雖盡在咫尺卻無法辨認。
走開一段距離,李意清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的沈林,道:“他陷入昏睡,丢在海邊也不是個辦法,先帶到客棧吧。”
洛石背着沈林,心底不是滋味,“殿下,怎麼會有那樣的父親?”
自己的孩子被遺棄在外,漠不關心就算了,還不斷辱罵,甚至……
他不願再說。
一旁的茴香對洛石的氣憤很是理解,她握拳道:“就是,這麼氣人。”
李意清看他們似乎要忍不住轉回去大打出手,出聲制止:“有什麼想知道的,明日再來詢問。”
毓心附和道:“正是。”
洛石和茴香對視一眼,跟在李意清進了客棧。
村口的客棧不大,外面隻停着兩匹馬,正是李意清的車馬。
車夫蹲在門口的竹階上,看見李意清等人的身影,朝他們招了招手,“殿下,殿下!”
李意清走近,看了一眼吃飽喝足的駿馬,對他道:“有勞。”
“這都是小人分内之事,”車夫朝李意清作揖,接着道,“不過等小人喂完馬,殿下等人已經蹤迹全無,小人不知道何處去尋,隻好在客棧等。”
身為仆從,是沒有權力詢問主家的行蹤的。
車夫簡單解釋完,這才注意到洛石背後背着的人影,非常驚訝:“殿下,這是誰?”
李意清道:“路上撿到的。”
車夫點了點頭,見幾人嘴角幹澀,猜到他們還沒有用晚食,主動去找掌櫃。
走進客棧後,李意清給了一個眼神給毓心,毓心微微颔首,搭上了沈林的脈搏。
衆人屏住呼吸。
片刻後,毓心神色複雜,朝李意清搖了搖頭。
“沈林脈搏虛弱,身上新傷舊傷交錯,有些地方還發了炎症,情況很是不好。”
李意清看着少年慘白的面容,對身邊的洛石道:“你去問問附近可有藥鋪。”
洛石領命,正準備退下,剛好迎面撞上前來送飯的掌櫃。
掌櫃聽到藥鋪一詞,主動道:“漁村位置偏遠,自然沒甚藥鋪,我家客棧是這方圓十裡唯一的客棧,會備着藥物應急。不知道姑娘缺的是哪一種?”
他一邊說着,一邊将飯食放在了桌上。
眼角餘光掃到躺在地上的少年,大驚道:“竟然是他!”
都在漁村,擡頭不見低頭見,互相認識自然不奇怪。
“掌櫃,怎麼了?”
聽到李意清的詢問,掌櫃自來熟地坐在了地闆上,神色複雜地看着地上的少年。
“沈林這孩子命苦。他生父早年出海的時候不幸喪命大海,沈家娘子獨自拉扯他到八歲,世道艱難,尤其是帶着孩子的寡婦,夜叩寡婦門不算罕見事。
沈家娘子為了自己和孩子活命,嫁給了村裡的王豹。可那王豹,哪裡是什麼正人君子。對沈家娘子這個前夫家的孩子,從無半分好臉色,動辄打罵,有一次更是趁出海将沈林推入海中。
得虧沈家娘子不要命地求人去海上找他,否則這孩子,命可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