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辭章看她眉宇之間的擔憂,出聲道:“殿下既然想知道,不如去查一查鄭延齡此人。”
李意清聞言擡頭看向他。
“但是雙方暗中鬥法,如果你貿貿然打探,容易成為靶子。”元辭章微頓,語氣平和道,“此事須無聲無息。”
李意清看着他幽深的眸子,抿了抿幹澀的嘴唇。
“我明白了。”
元辭章見她心中有了打算,放下了心,道:“殿下整日憂心這那。何時才能多憂心自己的身子。”
一絲不滿掩藏在平淡的語氣之下。
李意清趕忙又吃了兩口馄饨,道:“今日不太一樣,過去都有好好用飯。”
元辭章面色仍舊不好看,不過看着李意清,他說不了重話。
“殿下過去愛筆墨丹青,一幅山河圖已經許久不曾起封,”元辭章頓了頓,道,“如果殿下願意,微臣願意幫殿下做這些,殿下隻需要在院中書畫。”
李意清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元辭章說完,就後悔了。他閉了閉眼眸,道:“抱歉。是我失言,殿下不必介懷。”
“我知道你不想看我過于辛苦。”
李意清看他臉上的歉疚,微微笑道,“元辭章,那份山河圖是我故意沒有畫完的。”
元辭章有些意外,“為什麼?”
李意清道:“我将未完成的山河圖帶在身邊,隻是為了勸誡自己山河還需要人去勾勒書寫。雖然我心知肚明,我一人之力,不過滴水于汪洋大海,落葉于山巒連綿。”
元辭章沒有言語。
李意清忽而笑道:“元辭章,其實不是這樣。是我時隔太久,忘記了熙州連綿群山的模樣了。”
多一筆誇張懸浮,少一筆矮小枯瘦,怎麼提筆,都難以畫出自己想要的感覺。
元辭章啞然。
李意清接着道:“你送我的那幅冬雪畫卷,我很喜歡。每日在書房,我都會忍不住打開。”
“你的用筆純熟、自然、無可挑剔,卻帶着浩渺的距離。就像是隔着一層看不清的紗。你很用心地想去畫出人間,可是你最終停筆的位置,是仙人。”李意清回憶着自己觀畫的感受,順勢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為什麼,仙人不是去救世的嗎?”
“殿下此問,有些難了。”元辭章偏過頭,視線落在馬車一角。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殿下不如當作我隻是偶然見仙,心生仰慕,可卻也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記錄者。”
他飲過江水,吃過山果,他停留所望,從來不是見慣的人間百态,而是仙人憑虛禦風,一劍破瘴。
他隻是一個俗人。
李意清聞言,微微沉默。
元辭章的每一句都并非空穴來風。
仙山高台,滄海桑田,雞犬相聞。
她想問,是不是我?
那個冬雪畫卷中的仙人,是不是我?
她醞釀着張口,卻有些說不出來。
那位仙人悲憫而無瑕,即便李意清再對自己要求再低,也不敢這樣往自己臉上貼金。
*
冬夜天冷。
李意清久久不動,不一會兒,手中的馄饨就涼掉了。
她不再追問冬雪畫卷之事,有些小聲道:“馄饨已經涼了,可我還是餓着。”
元辭章接過涼掉的馄饨,遞給外面的小厮,問道:“那我們回家吃?”
門簾掀開的一瞬間,李意清很不争氣地打了個哆嗦。
聽到元辭章的話,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以後都不來赴這種宴了,一路上吹風受冷不說,除了提心吊膽,什麼也不知道。”
聽着她似真似假的抱怨,元辭章微微勾了勾嘴角,卻沒有出口拆穿。
她還是會來的。
因為她是李意清。
*
李意清将自己要在城南開辦書院的消息放了出去。
科舉向來是朝中的大事,學堂身為科舉人才必不可少的東西,自然極其受到所有人的關注。
故而,消息甫一流通,便像長了腿一般流傳開來。
有觀望态度的,時不五日就要來府上打聽消息,探問是真是假。
有不屑一顧的,揪着李意清過往的荒唐事大談特談,說她不過一時興起。對書院一事,态度很是悲觀。
有心生希冀的,帶着家中田産鋪子,隻為現在李意清身邊賣個好,期待日後學堂建成,能有自家子侄一席之地。
而衆人翹首以盼,李意清的回應則是——
毫無動靜。
毓心晨起便在府門前打發那些虛虛實實來探聽消息的人。
好不容易人都走完了,回到府上水還沒喝上一口,就看見李意清和茴香、多福在後院雪地裡,秋千玩得歡快。
毓心頓時覺得自己手上這杯水不喝也罷。
她走到李意清身邊,有些哀怨地道:“我的好殿下,自從你把消息放出去後,每天登門的人怕是比河裡的魚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