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心恍然。
“明日午時,”李意清看完拜帖,折好放在書案上,偏頭問還在殿中的洛石,“我們回來之際,可有帶什麼京城不常見物件?”
洛石撓了撓頭,低聲道:“殿下,我們走得匆忙,身上銀錢本就不足,到了後期身無分文,還是尋了秦州刺史才湊夠回京的銀兩。”
李意清:“……”
她擺了擺手,“也罷。”
“殿下原來是身上沒錢,才想着回宮。”茴香蹙眉,“若是在外能掙到銀錢,豈不是一直都不回來?”
李意清像是被勾起了回憶,招呼毓心、洛石一道坐在下首,一本正經開口道:“本殿下真嘗試了做生意。”
洛石全程跟在李意清身邊,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見李意清不好意思繼續往下說,身邊毓心和茴香又目光灼灼,于是開口道:“殿下與我出了京城後,城郊叫不到馬車,走了兩個月,有時天色已晚找不到客棧,被得爬上樹湊合一夜。後來好不容易到了汾州,殿下又染上了風寒,我當時慌極了,恨不得立刻傳書回皇城,還是殿下攔住我。”
李意清咳了一聲,“不值一提。”
“那場風寒過後,身上銀錢去了大半,可是好不容易在汾州落定,總不能直接坐吃山空打道回府,所以殿下學着話本做生意。在縣裡收了一批布料,準備帶到郡城去買。可是沒想到,去歲汾州收成不好,糧食屯了自己足食和交了稅收,家家戶戶手裡沒有餘錢,殿下的一批上等布料,就這麼砸在了手裡。”
毓心和茴香聽得極其認真。
“後來殿下沒法,隻好按比進價還低兩成的錢來賣,後來實在賣不動了,殿下也想去别的地方看看,于是裁了三身冬衣,帶上就上路了。”
毓心心裡盤算了一番:“如此看來,在汾州待了足足快有半年時間?”
“五個月零七天,走的那天九月十七,九月裡京城尚且楓紅似火,但汾州晨起滿地白霜,與京城風光大不一樣。”李意清想起汾州的經曆,忍不住笑了,“以後若有機會,我帶你們去瞧。”
洛石繼續道:“接着便又是趕路,殿下遠見,買了一頭牛用來拉車,諸位姐姐不知,北地冬天來得早,若是靠走路,怕是要凍死在路上。”
茴香:“呸呸呸,胡說什麼。”
“是我失言,”洛石使勁拍了拍自己的嘴,“緊趕慢趕,在十月底進了熙州城,再往北走群山連綿,天氣又冷,殿下便在熙州下的臨洮賃了一個小院子,得閑便外出撿柴,一直撿到十二月,大雪封山,才老老實實呆在院裡,看北地銀裝。”
李意清道:“這還要多虧了洛石。身上功夫好,時不時能打到山雞野兔,隔三岔五還能拿幾隻去買,一點沒讓我吃苦。”
茴香光聽着便覺得揪心,看洛石順眼了幾分。
殿下變化不大,但是洛石這一趟實打實地瘦了不少。
“這都是奴才應該做的,”洛石笑得傻氣,“若不是殿下,奴才哪有機會看到北地風光。若是還有下次,殿下記得再帶上奴才。”
茴香心裡的那一絲動容瞬間散得一幹二淨,伸手便要打,“你這厮還盤算拐殿下呢?”
毓心也觑了他一眼,冷哼一聲。
洛石隻能求饒。
李意清卻覺得洛石主意甚好,“等以後吧。等都去了公主府,我把你們都帶上,再帶夠足足的銀票,也看看這山河萬裡,雪漫山林。”
*
翌日一早,盛府和柳府進宮的消息便傳了進來。
李意清熬了一個通宵,畫了兩幅圖,一幅汾州城街頭巷尾,一幅熙州群山連綿。毓心來禀報時,李意清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卻還堅持用冷水把自己潑醒,又用厚厚的脂粉将眼底的淤青遮住,換上一身明豔大氣的绯紫色宮袍,坐在主殿等人來。
等的期間,李意清擋不住困意,用手支着腦袋小睡。
盛蟬和柳夕年步入大殿,毓心一聲通傳,本困頓的李意清打起精神,微微一笑。
“民女見過殿下。”
兩人走到近前,一同俯身行禮,李意清站起身,“你們倆,竟然還打趣我。”
“夕年說你大婚在即,憑你之前做的荒唐事,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找你錯處,”盛蟬懶散地起身,“她非這麼謹慎,我隻好照做。”
“謹慎些總歸沒錯處的,”柳夕年手持一柄玉石團扇,下面墜着一個藍紫色流蘇,輕搖起來如蝴蝶振翅,十分賞心悅目,“你在外飄蕩一年,一共來信三封,何其過分。”
李意清遣散殿内侍候的人,親手為兩人倒茶,聽到柳夕年的話,無奈道,“你們可隻比我父皇少兩封,知足吧。”
“這樣?”柳夕年有些意外,看了眼品茶不語的盛蟬,笑意溫和,“意清你有所不知,你去年剛剛離開,京城中便炸開了鍋,當時盛蟬二話不說便要去追你,後來被盛大将軍打斷腿,才沒讓她成功離開。”
李意清泡茶的手一抖,“打斷了腿?”
盛蟬将茶盞放在桌上,上好的白玉瓷發出清脆的聲響,她不以為意道:“小傷,不礙事,養了幾個月就好了。”
“是,九個月,連除夕燈會都沒能出門,”柳夕年毫不客氣的拆穿,“若不是我去看你,怕是你能在盛府發黴。”
盛蟬置若罔聞。
李意清的視線停在她的腿上,盛蟬被她盯着,有些不自在的開口,“并非為了追你,而是你一個養在皇城内的公主都能有去外闖蕩的勇氣,而我盛家世代将領,馬背上讨生活,若是這點見識都比不上,我怎麼甘心。”
柳夕年把兩人輪番看了一遍,頗有些不解的搖頭,“京城富庶穩定,我偏偏喜歡這安穩的日子,你們怎麼想的。”
李意清答不上來,隻好拿出昨夜熬夜作的畫。
兩幅畫攤開,兩人皆被吸引了目光,半響後,柳夕年搖扇評價道,“筆落驚風山欲動,墨痕猶濕畫初收。”
李意清見柳夕年一眼看出畫作新作,絲毫不覺得意外。
盛蟬聽不得吟詩弄詞,一聽便是頭疼,“講什麼酸腐文人,我看此畫甚好,這幅群山浩瀚飄渺,便送予我吧?”
李意清自然無所謂。柳夕年拿起另一幅,細細端詳,“畫面筆力遒勁有力,筆觸灑脫,意境開闊,看來此番遠行,你心中意境非昨,畫技大有精進。”
“能得柳先生這樣一句評價,還真是榮幸。”
李意清帶着幾分揶揄,輕聲笑道。
盛蟬看兩人你來我往,将手中畫作卷了卷,“我也誇了好看,怎麼,白話就不算誇獎?”
“算,自然算,”李意清難得見到盛蟬這副表情,提議道,“過幾日我問太子哥哥借馬場一用,我們三很久沒有縱馬揚鞭了。”
盛蟬來了興趣,“這倒有些趣味,我前些日子得了一匹良駿,不過過幾日不成,我爹前兩日接了聖旨,估摸這幾天就要去戍邊了。”
她在心中盤算一番,“四月底吧,到時候我爹不在,也就沒人能管我了。”
柳夕年看兩人笑聲不斷,盡管對騎馬并不感興趣,卻也沒有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