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公子不是已經同意了?”
“是同意了……可能,我并不想讓阿菠和那個人見面吧。”
“她肯定不會罷休,這應該是她唯一機會了。”
盧康顔長歎一口氣,也是意識到這點。
“沒事,我可以攔住她。”
盧康顔擠出笑容。
到府衙門前,阿菠已經在路邊了,眼神巴巴看起來等很久了,看得出好好收拾了一番。
盧康顔向邵成介紹了阿菠,邵成客氣地一笑,并沒有過多表達。
一行人過了兩個門,邵成停了下來,囑咐手下帶幾位姑娘前去。
“秋兄要一起嗎?”
秋崇搖搖頭,轉而對盧康顔說:“你們去吧,等你們。”
盧康顔覺得怪異,但此時有其它的事,便也顧不得深思。
等她們走後,秋崇問道:“既然來了,邵兄不妨帶我走走?想來邵兄應是有了安排。”
邵成爽朗地笑了,沒有多說什麼,擡手向反方向道一個“請”字。
牢獄門口,盧康顔讓阿菠先做等候,轉身的一刹那,阿菠抓住了她的胳膊,凝視着她的眼睛半天,但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盧康顔見識是多,但也确實沒來過牢獄,一進門濕沉而腥酸的異味撲面而來,昏暗而壓抑的空間更是讓人神經緊繃。
走在後面的薛裳理扶住了盧的胳膊,兩人被帶至靠裡的一處,每間牢房差别不大,可能也就因這回馬匪的案子才能讓這牢獄滿了,盧康顔這麼想着,此時她适應了光線,眼前的牢房從小窗透進來丁點的光,一個渾身狼狽且髒兮兮的男人躺在地上。
“公子吩咐,為姑娘們安全起見,就不開牢門了。”
“多謝。”
盧康顔兩步走到門口,蹲了下來,問道:“你就是霍菁?”
男人聽到他的名字,微微動了一下,但并沒有起身,也沒有回應。
“你知道一個叫方言的人嗎?二十來歲。”
男人依舊沒有回應。
“他本來就要成親了,結果死在你們手裡,還有活了大半輩子的徐大娘,她這輩子那麼苦,那麼苦那麼苦都過來了,他們的日子馬上就越來越好,要享福的時候了,你們把一切都毀了。”
盧康顔看他仍無動于衷,心中愈發氣憤,雙手抓上木柱,“害死那麼多人,你心裡就沒有一絲愧疚嗎?”
男人從地上半爬起來,手腳上的鐐铐響得刺耳,他就艱難地爬到她面前,她這才看到男人的手腳幾近殘廢,臉上身上皆是瘆人的傷口。
他擡起頭顱,充血的眼睛仰視着盧康顔,沙啞着聲音挑釁着說:“愧疚?愧疚是什麼玩意兒?人命而已,又不是什麼值錢玩意兒……”
“人命!”盧康顔打斷了他,手拍在木柱上,“人命豈是錢财可以衡量的!他們皆有親人有愛人,血肉相連,你們怎敢随随便便抹去他們的存在!你就不怕他們來鎖魂嗎!赤根!”
男人愣了一下,“你,你喊的什麼?”
盧康顔反應過來,但她此時已經做出來決定,她站起身後退一步,“阿菠在門口,我答應她,如果你心有愧疚,我會帶她見你最後一面。”
男人開始搖頭,嘴裡重複着一個字,“不,不,不……”
“她這些年,一個人照顧癱瘓在床的爹,她爹你見過吧,我不知道他以前怎樣,但我隻遠遠聽過一次,他對阿菠的謾罵和侮辱,不知道她是怎麼過來的。她為了進來見你,四處籌錢,她……”盧康顔說不下去了,“鐵石心腸如你,又怎會可憐阿菠的遭遇。”
男人痛苦地哭喊,“阿菠,我對不起你,都是我害了你……”
他伸出手,想抓住盧康顔,薛裳理機敏地要攔下他,盧康顔示意無礙。
“别讓她進來,别讓她進來,别讓她看到我這幅模樣,求你了,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說的那個人,那個人叫方言是吧,我向他道歉,我愧疚,我對不起他,我拿命賠,我隻求你,不要讓她進來。”
盧康顔冷笑,“道歉?你這番說辭,黃泉路上鬼差都要被你騙得三分,你怕是連方言大哥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也對,”她蹲下身,“死在你們手下那麼多人,又怎麼會在乎一個小小甯鄉的無辜人。”
“甯鄉?”男人抓住她的胳膊,和血混在一起的髒沾在她衣袖上,“甯鄉?我們沒有去這個地兒,沒去過。”
聽聞此話,盧康顔震驚,“怎麼可能,明明有人撿到青綠蠍馬匪。”
“真的,真的,我沒騙你,我們真沒去,甯鄉窮搶不了什麼值錢玩意兒,聽說有個老鐵匠手藝好,一兄弟的刀壞了去打了把刀,那個兄弟膽小怕事根本不敢殺人,我說的句句實話!”
被遺忘被忽視的記憶慢慢浮現,在某些地方串聯起來,方大哥臨死前說,可能是他們錯了,讓她繼續走下去,他們錯了,她繼續,難道他的死跟盧更有關?盧更之死确有蹊跷?
盧康顔懵在原地,“你,當真?”
“真的!我那個兄弟幹不了殺人的事,沒多久就受傷死了,不信你去我們其他人。”
盧康顔看向薛裳理,薛裳點點頭,轉身去了其它牢房。
“我害死了那麼多人,我該死,我對不起阿菠,阿菠是無辜的,求你讓她走吧。”
“你當真不想見她?除了刑場那天,這應該是你們最後一面,最後一次說話。”
男人的手無力地錘了下來,他癱在地上,很難讓人想象他是殘忍兇狠殺人不眨眼的馬匪。
“是我的錯,要是我不纏着阿菠,她不認識我的話,她也不會如此苦。”
“我聽過一些關于你們的事,如果你一開始沒有殺人,沒有離開雲鐘,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男人搖搖頭,“我還是會殺人,殺了人隻能跑出去,我沒本事,被馬匪大哥賞識帶我走了,他死了我成了頭,我隻能殺人,不停地殺人,不然下一個被殺的就是我,”他翻身躺在地上,“這就是我的命,我罪孽深重,要下地獄了,别讓阿菠,見我……”
薛回來,向盧康顔點點頭。
“路是你自己走的,錯是你自己犯的,死者的至親至愛不會原諒你,死去的無辜之人更不會。所以即便你解答了我的疑惑,我也無法向你言謝。你的意思我已明白,我會轉達阿菠。你已經丢下阿菠離開過一次了,這次的選擇,我想讓她自己決定。”
男人的眼角流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