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遠,我們送您。”盧康顔攙扶着大娘,秋崇走在她們身後。
“這路有些滑,大娘您慢點。”
“哎沒事沒事,這路呀,比我們以前的土路可好太多了。”大娘說着,拍拍盧康顔的手,“多虧了薊先生啊。”
“薊先生?”
“對啊,幾年前,薊先生來到我們雲鐘,帶着我們防風防災,修繕房屋和街道,慢慢地改善我們這裡的生活,大家夥兒啊,都很感謝薊先生。”
盧康顔轉念一想,借機問道:“大娘,那官府裡,可有一位姓邵的大人?”
“姓邵?沒有姓邵的啊?”
盧康顔半回身望了一眼秋崇。
大娘琢磨着,突然停了下來,問那幹貨店門口坐着的老闆,“老劉頭,那個來辦案的大人姓啥來着?是不是姓邵?”
“對啊,你可别說了。”
大爺後半句壓低了聲音,指了指前面不遠處的肉攤。
“阿菠啊。”
盧康顔說着大娘望去的方向,看到一位瘦條皮膚較黑的姑娘,背着空空的筐站在肉攤前。
“大娘。”這位名喚阿菠的姑娘離開了肉攤。
“我這菜買多了,給你帶點給你爹。”大娘說着,盧康顔轉過去微蹲下身,方便大娘從自己背上的筐裡拿取。
“不用了,我回去了。”阿菠姑娘說完,矯捷的身姿從幾位身旁擦肩而過。
大娘挽留不得,歎息道:“命苦的娃啊。”
“看着阿菠姑娘不像呐。”
“這娃啊,脾氣跟她爹一樣,都犟。”
路上,盧康顔從大娘口中,得知了那位名叫阿菠姑娘的故事。
阿菠小時候,娘生她弟弟的時候難産,倆都沒活下來,家裡隻留下她和爹兩人。爺倆處不着,沒事總吵架,尤其是阿菠跟一個名叫赤根的壞小子在一塊後。她爹嫌棄赤根沒爹沒娘,沒錢也沒本事,不準他們在一塊,阿菠多好看一姑娘,她爹想給她找個有錢人家,可阿菠不願意。後來赤根殺了人,跑了,她爹要把她嫁給一商人,阿菠逃婚了,她爹追着她打,出意外癱瘓了,隻能躺在床上。這不,阿菠都二十有幾了,還尋不着人家。
大娘說着,又停下來歎氣,低聲道:“說來也是作孽,那壞小子殺了人,就此走上個不歸路,成了無惡不作的馬匪!害了多少人!前不久啊,才被逮住,那紹大人,就是來偵辦此案的。”
盧康顔聽聞這背後的牽連,一時之間也有些震驚。
“好了我到了,你們回吧,謝謝你們好心人。”說着,大娘兒子模樣的人從屋門出來,接過筐和米,和大娘一樣笑容和藹地道謝。
兩人慢悠悠地并肩而行,都沒有說話,朝海的方向越走越遠,人也越來越少。
盧康顔擡頭突然意識到倆人已經走了太遠了,周圍都沒人了,回身的時候眼神略過邊上的小巷。
“阿菠?”
兩人都站定望着衣不蔽體的阿菠,她半躺在角落裡,臉上是被人打過的傷。
秋崇避開目光,盧康顔便走近邊脫下外衣,蹲下身給她蓋上。
阿菠雖然受傷,但臉上依舊桀骜,警惕地注視着來人。
“你怎麼樣?是誰打的你?”
阿菠推開她,倔強地要自己站起身,“我沒事。”
“你都……”盧康顔還沒說完,阿菠的身上掉下幾顆銀子,掉在石闆上叮叮響。
阿菠急忙蹲下身去撿,盧康顔怔怔中退後,她有些不太好的猜想。
阿菠将撿到的銀子攥在手裡,扶着牆艱難地邁步一步又一步。
盧康顔跟着她,直到走至秋崇身邊,還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她……”
“不放心就跟上去。”
盧康顔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跟了上去,秋崇緊随其後。
破敗而淩亂的院子,魚叉漁網等雜亂地堆在一邊,還沒有走進去,就聽得男人的謾罵。
應該是阿菠的爹。
過了會兒,許是怒火沖天,阿菠嘶吼着回了幾句,還有摔東西的聲音。
盧康顔聽了一會兒,就轉身要走,但身子又僵在原地,手攥着拳頭,“他是阿菠的爹,他怎麼能那麼說自己的女兒。”
秋崇還沒有接話,就聽着摔門的聲音,換了身衣服的阿菠沖出門來,看到二人顯然愣了一下,繼而越過二人走了。
天色近昏,阿菠坐在石堆上,風吹得急,劃拉着她那被海風吹得粗糙的臉。
秋崇将外衣脫下給盧康顔披上,盧康顔看了看秋崇,攥着他的衣服邊走了過去。
她坐在阿菠幾步開外的距離。
“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也走了,久病不治,她在我身邊一天天消瘦,直到咽氣的那一刻。我把我娘的死怨恨在我爹身上,但後來,他也走了,我一直以為我娘死的時候,我就再沒有家了,但當我爹也走了,我走在生活了十多年,一草一木都悉知的院子裡,才真正地感覺到,我再也不屬于那裡了,我沒家了……”
過了一會兒,阿菠說道:“你是想跟我炫耀你爹你娘愛你嗎。”
“不是,怎麼會,”盧康顔看了她一眼,又望去遠處,“其實我想說的是,人要愛自己,父母親人,愛人朋友,都有可能離開,所以,要讓自己撐下去,一定要對自己好。往後一輩子長着呢,對自己好點,日子總會好過些。”
阿菠的嗚咽聲越來越清晰,最後終于放聲大哭。
風呼呼地吹,帶走了阿菠的哭泣聲。她像是海的女兒,受着海風的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