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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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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跟小揆叙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已經是掌燈時分。

“容若哥哥,揆叙原本以為你會跟着那位姐姐去找她的師傅,然後被她拒絕,再找出理由來讓她答應你同行。可是,你隻留下一塊方帕就跟她别過了,為什麼呀?”

“在給她的詩中,我寫了自己的身體情況進不了密林深處,所以她沒必要有我會提出一起去見她的師傅的顧慮。至于那塊方帕,是因為上面有我喜歡的玉蘭花,所以我要來了。”

“玉蘭花?是什麼意思?”

“她字禦(玉)婵,我姓納‘蘭’,冥冥之中,結了緣而已。”

“揆叙聽店掌櫃說,‘歡影酒樓’裡面有道新菜叫:柚肉燒鴨,很受歡迎。揆叙現在想去嘗嘗。”

“好。一起去。”

“回家晚了怎麼辦?”

“有長兄擔着,揆叙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容若哥哥你一直循規蹈矩,出門的時候還刻意叫揆叙去跟額娘和惠兒姐姐請别,為什麼揆叙想晚歸的時候,卻不拿出大道理來阻止?”

“因為長兄也想去吃那道菜。”

“真的?”

“嗯,真的。”

其實容若想告訴揆叙:

——長兄不想做隻籠中鳥。

——逢遇沈宛之後,長兄就好似渾身都有了沖破桎梏的力量一般,想放肆想任性一回。

*

沈宛見到宋應星時,發現師傅正在吃着一盤臘肉和一碗飯。

沈宛坐到飯桌對面,開口叫了一聲:“師傅。”

“你怎麼有空來?”宋應星放下碗筷,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就是想來探望師傅,每次都是師傅飛鴿傳訊叫我來,這次我主動來,師傅不高興嗎?”

“你是我從小教導的徒弟,有什麼心思我能不知道嗎?”

“師傅覺得禦婵能有什麼心思?就是想陪師傅吃頓飯、下盤棋。”

“如果你是為了納蘭性德而出現在我面前,就趁早打住!”

“我提納蘭公子做什麼?他寫他的詞,我走我的路,互不相幹。”

“你真不是受托于納蘭性德來我這兒的?”宋應星皺眉,“我怎麼見你一副男女私會之後的歡喜模樣?”

“有嗎?”沈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明府在年關門庭若市,明珠的貴公子我高攀不上,他眼裡也看不起我這種市井姑娘,我還想他做什麼?”

宋應星尚疑:“你沒騙我?”

沈宛故意道:“師傅要是不信,禦婵現在走好了。”

“留下。”宋應星放下警惕,“自己去櫥櫃裡拿碗筷,跟師傅一起吃飯。”

“好。”沈宛高興地應了一聲。

好不容易等到宋應星離開房間,去側面的寮房裡沐浴,沈宛馬上開始着手尋找:九節竹扇骨。

所有可能存放的地方:鬥櫃、箱子、牆壁暗層、木闆床隔層、甚至包括梁上、屋角、基前……沈宛都細緻地翻了一遍。

偏偏是連“九節竹扇骨”的影子都沒見到。

但是沈宛可以确定的是:

師傅确實是有這副扇骨,我親眼見過。

之所以找不到,原因有三:師傅刻意藏起;師傅已将此物贈送他人;師傅在不為人知之際毀掉了此物。

納蘭公子你可知道?

人最郁悶的是:難得的機會擺在眼前,卻無法得償所願。而且,還不能對當事人提起或者詢問其中的關鍵。

沈宛一回頭,看見宋應星出現在自己面前,吓了一跳。

“師……師傅。”

“怎麼了?”宋應星坐在了一張竹編躺椅上,“慌慌張張。”

“沒有。沒想到師傅沐浴時間這麼短。”

“以前我為躲避多爾衮率領的清軍的追殺,養成了做任何事都速戰速決的習慣。吃飯和沐浴都不例外,前者從簡,後者求速。”宋應星看着沈宛,“而你,那段時間恰好跟師傅分開,在江南歌樓成為了頭牌,自然是不曉得師傅的苦楚。”

“禦婵哪能不曉得師傅的良苦用心?師傅将禦婵送進江南歌樓學藝,也是為了讓禦婵能夠遠離中原戰亂,好好活下去。”

沈宛坐到宋應星身邊,“現在徒兒學有所成,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連鑒别古玩的眼光都培養出來了呢。都是師傅的功勞。”

“你怎麼不學題扇?”宋應星問,“明珠好畫、容若擅字。”

“師傅,你無端端又提納蘭父子做什麼?”

宋應星搖了搖頭,“我真搞不懂,為什麼滿人的對聯是白底黑字,周圍鑲藍邊?你去明府看看是不是這麼回事。”

“師傅怎麼準我去明府了?”

“不要會錯意。”宋應星強調,“叫你去見識明府的滿清年俗,不等于叫你去私會納蘭性德。”

“私會一詞,禦婵聽着不覺得羞恥,而是滿懷傷感。”沈宛顫了顫睫毛,“貴公子跟歌樓女在一起,就傷風敗俗了嗎?如果貴公子和歌樓女彼此都珍惜名聲呢,也會被世人往‘不要臉’三個字上面去說嗎?”

宋應星冷笑數聲。

笑罷,他竟然無比認真地對自己的徒兒道:“沈宛,記着:你不是歌樓女而是才女子,不要覺得自己的身份哪裡不如人。”

沈宛雖是空手而歸,但卻因為宋應星的那句話而無比感動。

是啊,曾經的歌樓際遇不能輕斷一個人的一生。

當下的自己,就是一個普通的、剛剛把一個人裝入心扉的、願意為那個人付出一切的女孩子。

歡喜時就盡情笑,難過時就大膽哭。一個不必隐藏自己的情緒的女孩子,一個懂得怎麼跟納蘭公子相處的女孩子。

一個。

可以得到他的真心笑容的女孩子。

*

說好相見的日子,沈宛并未如約而至。

容若坐在字畫店的内雅室裡獨等,然後落寞而回。

——畢竟是我有求于宛卿。宛卿有求她師傅。

所以,不能多想多念,貪嗔癡過多,于事無補。

他這樣安慰自己。

他的步子很慢,擋雪傘也忘記打,就這麼獨立而行,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不深不淺的腳印。

“宛卿,就算你不來,也應該向周老闆留一個口信。不然我就會一直等,忘記時間、忘記要事、忘記判斷,隻為把你等來。”

“宛卿,千萬思緒齊湧,我擔心你,你遇見什麼突發情況了嗎?我想幫你、想去你身邊、想跟你在一起。”

風雪不解公子意,但聞癡心在日久。

漸行漸知事難為,緣何自覺冷風催。

一屏朱牆相對隔,慢步難移問誰追。

方帕凝香袖中溫,幾度菩提幾輪回。

緩緩。徐徐。走着。

他扶住了牆面,向前……

一個不留神,就順着牆面滑摔了下去。

*

這一等,就是等到了除夕的前一日。

容若在自己的書房題了一把畫扇,默然地盯着扇面看。

明珠進來。

他隻覺得,在容若身邊方能尋得這節慶裡面的難得安靜。

未見容若主動來打招呼,明珠問向袖雲,公子這副模樣是怎麼回事?袖雲應道,癡情入畫,扇骨似瘦骨,難分難銷。

明珠叮囑道,多照顧着公子一點。袖雲點頭,又複對老爺道,公子的扇畫極工、題字極好,想來也是連着自身一并值千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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