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邊燼痛到受不了時才舍得用一點的療傷聖品,竟将大半瓶都留下了。
原來,作為邊燼的師妹時,邊燼已經傾盡了所有來疼愛她。
是她貪心,還要更多。
沈逆靠在池邊,閉了一會兒眼。
将煩人的情緒從身體裡擠出去後,重新睜開雙目。
拿皂角時,發現放置沐浴用品的竹盤上有一包拆開的皂角。
被拆開的是梨花味皂角,沈逆先前慣用的香味。
因為邊燼對陌生的花香太敏感,兩人成親之後,她便換成清淡的禅茶香味。
在這個湯泉中沐浴的,除了她隻可能是邊燼。
邊燼自己的無味皂角,數量并沒有減少。
這是用了她的。
玉臂破水,水珠從柔滑的肌膚上滾落,留下一片晶亮。
溫熱的水珠從遲疑的指尖滴下,滴在幹燥的池邊岩面上,很快蒸發。
沈逆捏着那塊拆開的皂角,浸入熱水中,輕輕揉搓,香氛彌漫。
半掌大的純白皂角在肌膚上緩緩磨過,梨花的香味慢慢沁回她的身體。
夜間水波聲空蕩蕩的,有些寂寥。
沈逆想起昨夜抱着邊燼時滿懷的軟意,顯得此刻形單影隻,莫名空虛。
回到寝屋時,一直放在地上的被褥不在原處,被齊齊整整地鋪在床上。
連她睡覺一定會抱着的小黃雀圓鼓鼓的身子,都被邊燼好端端地歸置在枕邊。
邊燼躺在床裡側,背對着那床整齊的被褥和小黃雀。
屋子裡隐約能聞到梨花的香氣。
沈逆讀懂了邊燼的默認,掀開被子坐到她身邊,将小黃雀抱起來,有點無處安放。
最後還是放在她和邊燼中間。
像一個屏障,讓邊燼安心的屏障。
邊燼肩膀窄窄的,身體的形狀沈逆還記得,指尖還有被她咬合、舐過的幻意,有些睡不好。
不知到了幾更,沈逆輕輕翻了個身。
邊燼忽然開口,“睡不着麼?”
“有點。”沈逆看着紅帳說,“在燕落打仗這些年都是獨睡。”
邊燼沉默了幾息後,問:“你的戀人們呢?”
沈逆:……
要不是邊燼提醒,沈逆都要忘了自己撒過談了好幾場戀愛的謊。
人果然不能說謊,說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去填補。
沈逆沒别的優點,就嘴上永遠沒有破綻。
“都是露水情緣,誰會習慣和露水情緣睡在一起。”
或許是這話太過無情,說完後邊燼便沒再接話了。
夜色濃灰,夢影飄拂。
沈逆終于睡着了。
今日事多,夜裡又泡了熱湯,倦意濃濃,入睡後睡得很沉。
邊燼下床的動靜也沒讓她醒轉。
邊燼站在點了夜燈的屋内,起初未動,像一抹不知從何而來,又不知将去何處的影子。
很快,她的耳朵捕捉到了極其細微的熟悉波動。
無聲推開屋門,院内冰天雪地,一隻通體雪白的機械渡鴉破雪而來。
它的眼睛透過窗戶,瞄準了屋内的沈逆,像一顆流星飛速刺向屋内。
啪——
邊燼随意一擡手,單手将它遏制,用力一握。
渡鴉身體瞬間被碾得變形,紅色的電子眼突出眼眶半掉不掉,嗓子裡發出微弱又斷斷續續的聲音。
是秦無商的聲音。
【嗞——嗞——我又夢到你了,夢到你回到我的身邊……我們夜夜歡愉,你還心甘情願成為‘魔種’的食物,嗞——】
【你怎麼還要在長安城待一年……嗞——你親愛的小師妹要是……知道你的真面目,還會……喜歡你嗎?她隻會覺得你惡心。嗞——嗞——】
【我會去長安城找你,嗞——我們會再見面的,嗞嗞——】
邊燼安靜地聽完秦無商的話,随手捏碎渡鴉的腦袋。
眼若平湖,隻嘴角發出一聲冷嗤。
走到花壇邊,将屍骸随意埋進雪下的泥地裡。
回到屋内,慢慢走到沈逆身邊,借着光安靜地看着她。
阿搖……
長這麼大了。
但還是那麼傻。
擡起手,忍不住想要撫摸沈逆的臉。
【知道你的真面目,還會喜歡你嗎?】
【她隻會覺得你惡心。】
掌心有一道被渡鴉屍骸劃破的傷口,血險些滴下。
立即收回。
這雙手太髒,不能碰她。
邊燼在黑夜裡無聲地看了沈逆一會兒。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很快覆蓋了腳印。
所有的秘密被悄然埋葬,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