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志衡聞言,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那焦某便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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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喻秋正在惜薪司抄一日的炭賬。
張椿再一次出現在了他面前。
“喻公公正忙呢?”張椿問。
喻秋沒有擱筆,連正眼都沒給張椿一個。
他知道今日張椿必定會來找他,因為他已經在文華殿上聽聞,明日早朝楚雲空就會獻上兵符。
張椿道:“高大人在禦花園等您。”
喻秋并未擡眼,一面動筆一面道:“我一個内宦夜會官員,恐怕不合宮規。”
張椿有些惱怒,道:“高大人的爹是當朝首輔,而且高大人本來就是……”張椿最終還是沒敢将“皇子”二字說出口。
喻秋抄完賬本,對張椿道:“等我回去換件衣服。”
張椿以為喻秋想挖空心思讨好高廓,立即道:“換衣服?你在磨蹭什麼?别叫高大人等急了!”
但喻秋卻還慢悠悠洗了手,拿毛巾蘸幹,直到走出惜薪司都沒回張椿的話。
喻秋回到廊下家,根寶在屋内等着他。
喻秋問:“刻好了?”
根寶小心翼翼打開布包,裡頭竟是一道兵符。
根寶道:“好久沒做,手藝生疏了。”
喻秋将兵符拿到手裡,笑道:“簡直以假亂真。”
根寶的爹原在村裡當過木匠,偶爾還能給人做做家具雕花,根寶就跟着學。但他爹去世後,他弟弟不久得病死了,他娘也離開了家,根寶才進宮當的太監。
根寶進宮後又進了印绶監,掌管鐵券、印信之類的東西,因此對他來說做一塊兵符不在話下。
喻秋拿到兵符,朝根寶遞了一碇銀子。
這些時日喻秋将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包括外祖父留給他的字畫全在宮裡找人變賣了,他需要留些銀子在身上,在這宮裡上下打點。
根寶連忙推開了喻秋的手:“喻公子,我不能收。”
但喻秋卻直接把銀子塞進了根寶懷裡,他問根寶:“你可知僞造兵符是何罪過?”
根寶答:“最多就掉腦袋呗,反正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不打緊的。”
喻秋望着根寶,重生歸來,目光裡第一次流露出柔軟的東西。
“放心,我絕不會叫你掉腦袋。”
根寶答:“我相信喻公子。”
喻秋将假兵符放入懷裡,便去禦花園見了高廓。
高廓見到喻秋,先細細打量了片刻,才道:“你瘦了。”
說完,便從身後變出來一隻梅花,送到喻秋面前。
喻秋大方接過。
高廓問:“喜歡嗎?”
喻秋望着高廓笑了一下:“謝謝。”
不知為何,眼前的人明明笑着,但高廓就是覺得,相比他從前認識的那隻乖巧兔子,受刑後的喻秋就仿若周身環繞着不可靠近的寒氣,眉眼間散發的是叫人敬畏的冷豔,卻偏偏叫他忽然有些不想送喻秋去楚雲空府上了。
喻秋這時主動問道:“高大人找我有何事?”
高廓回過神來,道:“阿秋,我查到喻大人的下落了。”
喻秋确實很想知道他外公現在過得好不好。“外公現在人在哪裡?”他問。
高廓答:“已經快要出冀州了。”
喻秋明白,高廓既是在告知他外公的現況,也同時是在威脅他。
緊接着,高廓說出了和上一世幾乎相同的台詞——
“阿秋,師弟回京了。”
然後便是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說辭,高廓告訴喻秋楚雲空要謀反,隻要他去偷出兵符,便可以替他外公将功補過。
喻秋知道,高廓今日來找他,便是做好了萬全打算,他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于是他順水推舟,同意跟着高廓去安王府了。
高廓對他道:“阿秋,兵符被師弟随身帶着。你拿到後便可脫身,我會找人在外邊接應你。”
二人離開禦花園,喻秋手裡還拈着那枝紅梅。
張椿看到那一枝紅梅後,目光便沒再移開過。直到高廓吩咐他快去備馬車,他才從回神裡出來。
按理說作為内宦,喻秋是不可随意出宮的,但有高廓幫忙,将他帶進馬車。
上馬車前,張椿将事先準備好的一套白色清透紗衣遞給高廓,但高廓皺起眉,拒絕了。
張椿心中一驚:“高大人,今夜之事出不得差錯。”
高廓滿腦子卻隻有剛剛紅梅樹下,喻秋那比紅梅還要奪目的一張臉。
他隻訓斥道:“住嘴!認清你的身份,守好你的本分,休要再多言。”
與此同時,安王府。
劍風向楚雲空禀報:“大帥,高廓從宮裡接上喻公子了,馬車正在趕來。”
劍風話剛說到一半,忽聽見杯盞碎裂的聲音,猛地擡頭。
隻見楚雲空的手從桌上拿開,可那一隻剛剛被大帥捏在手裡的茶杯,竟憑空碎成了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