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子方去了王總的辦公室。
王總正倚着大班椅上,在通着電話,見李子方站在門口,夾着煙的手招了招,打了個手勢讓他進來。
李子方得了指示,直直地走了進去,坐到王總對面,見他朝電話裡吩咐了幾句,收了線,才開口:“王總。”
王總抖了抖煙灰,擡眼看向他:“小李,找我有事?”
李子方開門見山:“前陣子工地有個夥計,從挖掘機上摔了下來,已經查清楚了,是進工地前喝了酒,失足造成的。”
王總默了默:“現在人什麼情況?”
李子方:“上醫院看過,斷了左腿,其他地方沒大礙。”
“按照公司規章,酒後下工地,應該直接開除。不過……”王總深深看了李子方幾眼,“據我所知,這人是你從紅杉鎮帶來的吧?你想怎麼處置?”
李子方沉思了片刻,組織着措辭:“這個夥計當初來的時候還挺端正,後來沾了酒、染了賭,品行變了,我認為他不适合留在工地,但……”
王總擡了擡手,打斷了他:“既然你也認為不該留,就按規章辦事,看在跟你是同鄉的份上,醫藥費公司給了,再額外賠償三個月工資,讓他走吧。”
李子方點了點頭,心裡覺得王總的處置還算厚道。
出了王總的辦公室,李子方又獨自去了一趟同福巷。
謝紅梅歇息了一晚,身體狀态已經緩過來了不少,心裡始終記挂着盒飯的生意,還是照常去了榕樹腳擺攤。一籃子盒飯賣完,也沒見李子方出來。
心裡回想起昨晚李子方替她作主的保證,也不清楚他會怎麼做,不禁有些踟蹰。
中午的日頭也有些大了,謝紅梅也不耽擱,直接收了攤。背着周萍萍走到村口時,遠遠地就看見謝麗正站在她家門口,手上不知道拿了個什麼東西。
謝紅梅趕忙走了過去,跟她打招呼。
謝麗細細地打量着謝紅梅的臉,盡管已經消腫了不少,但還有着淡淡的紅印子,嘴角還帶有血痂,心中一想到這清秀白淨的臉被人糟踐,就忍不住皺眉。她把手上的罐子往前一遞:“這個藥,消腫止痛,很好使,我估摸着你收攤的時間,特地給你拿過來了。”
謝紅梅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一臉疑惑地看着謝麗。
謝麗:“昨晚子方把事情都跟我講了,那混賬東西竟然這麼歹毒,真是太過分。”
謝紅梅明白過來,歎了口氣:“也怪我自己不注意,簡單想着人家斷了腿,吃不上飯,就答應了這門生意。”
謝麗心疼她,自然聽不得這話,連忙拉着她的手:“你可别這麼說,這怎麼能全怪你,我昨晚已經狠狠罵了我那臭男人一頓了,明知道那是個瘋酒鬼,也不提醒提醒咱們。”
謝紅梅搖了搖頭:“以後我會多注意的。”
謝麗見她一臉打落牙齒活血吞的模樣,心裡愈加為這個命苦的姑姑感到不忿,又忍不住說了幾句安慰的話。
謝紅梅見兩人一直光站在門口說話也不像樣,就開門邀請她進屋。
卷閘門拉了一半,謝紅梅的餘光就瞥見李子方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而他身後,跟着一個拄着竹竿的高瘦的男人,正一瘸一拐地走過來,艱難地跟上他的腳步。
謝紅梅定睛一看,竟是那個斷腿的夥計!
她心裡頓時升騰起恐懼,連腳步都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李子方見狀,連忙解釋道:“弟妹,别怕,我把人抓來,是來跟你道歉的。”
話音剛落,就一臉兇狠地瞪着身旁的人,下巴朝謝紅梅的方向點了點。
斷腿的夥計明白他的暗示,向前蹦了半步,朝謝紅梅垂下頭:“嫂子,對不住,那天我喝了酒,被鬼捂了眼睛,把你錯認成我那個跑了路的女人,打傷了你,我知道錯了,實在是對不住你,子方哥也教訓過我了,我跟你道歉,請你原諒我。”
謝紅梅認真地聽完,頓時瞪大了眼,錯愕不已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李子方。
李子方點了點頭,給她遞了個肯定的、讓她安心的眼神。
謝紅梅又轉頭仔細地打量這夥計,隻見他本來就黢黑的臉上,帶着顯眼的又斑駁的淤青和血痂,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的,心裡明白過來,肯定是李子方教訓過他。
謝紅梅本想狠狠地罵幾句,但見他态度卑微地說着軟話,身上也有被狠狠地教訓過的痕迹,罵人的話最終還是沒說出口,她思索了一下,伸手從兜裡掏出幾張錢,扔到他身上:“你這生意我不做了,訂飯的錢還給你,你打了人,再道歉也沒什麼用,你回去吧。”
斷腿的夥計被李子方收拾過,哪裡還敢收下這個錢,他一手撐着竹竿,曲着沒斷那條腿,動作笨拙地彎下|身軀,把錢逐張逐張地撿起來,顫顫巍巍地遞給謝紅梅:“這錢你收下吧,就當作……當作是打傷你的醫藥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