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疑惑的看着張海棠撩起的褲腳,上面竟然有一個和他一樣的紋身。
“你也接受過賜福了?!”埃文吃驚道:“你以前來過寨子嗎,不對,這個紋身很新,你是新紋的。嘿,你要去哪?”埃文趕緊上前攔住張海棠。
張海棠幾步就甩開埃文跑到門口,一個起跳翻出上了鎖的木門,她沒有理會埃文驚呼的叫喊。
她現在需要确定一件事。
後天進山。
埃文認為她的表快了五天,他說後天進山祭祀,難道後天是初三?
可今天确實是六号啊,難道她回到了過去嗎?
哈哈,這不可能。
張海棠都被這個想法逗笑了。
她很快到了在寨子裡暫住的木樓,蹲在樹上,遠遠望去,房間裡燈火通明。良久,一個男人抱着衣服從露天浴室出來。
她眯着眼睛仔細看對方的模樣,這時對方忽然擡頭,似乎察覺到她的存在。她立即将身體藏在樹冠後面,雖然隻有一眼,她還是看清男人的模樣。
張海樓!真的是他!
他沒死嗎?他真的是張海樓嗎?
她一動不動,放輕了呼吸,繼續盯着木樓。
剛好這時有一個婦女過來送東西,是一床棉被,她将人捏暈代替婦人送,原本想偷偷聽屋裡面的動靜,卻不想,剛靠近卻被發現,她隻能假裝是來送東西的苗人,以防自己不正宗的當地語言被聽出來她故意說的很快。
她什麼都沒聽到,隻能無功而返,她弄醒了婦人,繼續在樹上蹲守,看着婦人跪在地上磕頭納拜了一番急匆匆離開。
又過了一會,一個女人從屋裡走出來,進了浴室,看身形果然很像自己。
難道裡面真的有另一個董女士?
她悄無聲息的摸到浴室門口,她隻需要看一眼,看一眼就能确定。她無聲無息扒上門框第一眼竟然沒看到人,直到視線下移動,她看見一個女人蹲在浴室角落,不由愣了下,因為她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
今天沒有月亮,視線很模糊,她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
“哒”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她隻看到對方側臉,登時渾身汗毛倒立。
就是董仲卿的臉!可真正是董仲卿早死了,現在用她的臉的人隻有她張海棠。
那這個人是誰?她是在冒充誰?!
下一秒門闆被女人爆起踢飛。
首先,她保證自己就是張海棠,不管裡面的董女士是何許人,她會殺了“董女士”而董女士也會殺了她。
她隻要知道世界上隻能有一個張海棠就夠了。
思緒翻轉間她生了強烈的殺心。
她先出手攻擊,卻被對方借力打力用雙腿絞,女人扣住她的下颚,她肩膀關節翻轉,緊急關頭使用縮骨才逃脫。
兩人在幾個呼吸間連過三招,直到女人出聲“做了她!”她才驟然記起這一幕。
她記得這一幕!這是初一當晚她被襲擊的那次!
她太過震驚導緻恍神被身後撲過來的張海樓得手,他們滾在地上扭打成團,她趁機抓起一把雜草連根帶土塞進張海樓嘴裡,以防這個張海樓也是個人形機關槍。張海樓伸手成爪狀想抓她肩膀,她立即往上一擡身體躲過,沒想到張海樓這一抓竟然就抓了下她的左胸。
兩人都愣了下,張海棠出腳入閃電對着他雙腿之間踢了一下,沒有男人能承受這種深入靈魂的疼痛。
她已經無心動手,隻想找個地方好好捋一捋思緒,面對擋在前面的兩張熟悉的臉,張海棠瞬間鎖定和阿盛一模一樣的男人,結果意料之中,她也就劈了對方一下對方居然暈了。
“……”連菜也菜得如此相像。
她迅速返回埃文的住處。
屋裡還沒有滅燈,埃文坐在門口明顯是在等她,一見她翻回來,神情很激動,雙手比劃半天,語無倫次的說出混着不少英文的普通話。
“天哪你是怎麼做到的!你可以在示範一下嗎?太酷了,你會功夫!可以教教我嗎?”
埃文擺出一個李小龍的經典動作。
張海棠沒聽懂他鬼叫什麼,但也大概能猜到他想表達什麼。
“小時候參加過童子軍。”她以這個借口敷衍過去。埃文還在叽叽喳喳打聽她的功夫,她現在思緒混亂實在無心應付,有些不耐煩的說:“對不起,傳女不傳男,你死心吧。”
埃文大感失望。
雖然她已經清醒,作為一個身體健康的男性,埃文還是把床留給了大病初愈的柔弱女士,自己去長藤椅上湊合。
她遠遠蹲在林子邊緣的草叢裡,視線膠着在人群中那張熟悉的臉。
她看到了自己,對,董女士就是她自己,她從來沒有那麼肯定過一件事,“董女士”是真的,她不會認錯。
雖然事實很荒謬,可就是這麼發生了,她真的回到了過去。
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她的存在,或許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意義了。
她無法承認自己的身份,也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沒有人會相信她,沒有人會承認她。
她成了徹底的“一個人”
意識到這點,她甚至沒意識到自己握拳的手指輕微的痙攣
她像幽魂一般的回到埃文的住處,洗澡的時候嫌棄自己長短不一的頭發直接全部剃短,然後就呆呆的從早坐到了晚,晚上埃文回來,他看上去很高興,興沖沖對她講他今天遇到了命中的女神,她敷衍着回複了幾句。
第二天一早,埃文起來時下意識看了床一眼,發現人已經不見了。
枕頭上放了一千塊和一台相機。
他失落的拿起相機,相機裡面的内存卡被拿走了,一張照片也沒留下,他看着空蕩蕩的屋子,将相機放在了桌子上的相冊旁。
……
張海棠跟着隊伍再次進山。
既然事情發生已經是既定的事實,那她或許可以改變一點,至少讓事情不那麼壞。
她遠遠墜在隊伍後面,不遠不近的保持她嗅覺極限的距離。
沒想到她平日賴以生存的嗅覺倒成了她現在最苦惱的事。
阿盛在隊伍後面舉着攝像機假裝拍攝所謂的宣傳片。看起來像模像樣,如果能記得把鏡頭蓋開開就更像了。
直到隊伍深入,薄霧漸濃,張海棠明白她的機會來了。
就和她曾經經曆過的,林子升起濃霧,一切水光山影都被籠上了一層潔白的輕紗中,視線變得模糊,而其他感官變得異常靈敏。
霧氣中輕微的樹葉腐爛氣味完美替她遮掩身上的氣味。
阿盛:“靠,你變不變态啊,什麼要求。阿柳你去給他來一口讓他爽爽。”
阿柳:“要吐你自個吐。”
阿盛“噫,不要,我不想摸男人的屁股。”
張海樓:“你們想摸我還不給呢。誰需要你們的口水,你們的口水除了能淹死蚊子外屁用都沒有。”
此時正插科打诨的一行人完全沒注意到的角落,在距離不到五米的灌木叢内有一雙眼睛靜靜窺視。
看着熟悉的對話,鮮活的下屬,張海棠嘴角微微上揚。
一隻死鳥從天而降,她看見自己檢查過後一腳踹進了旁邊的水坑,便匆匆離開。
她從灌木叢裡出來,經過那個惡臭的水坑時,鬼使神差的,她走近查看。
扒開草葉的瞬間,她瞳孔微縮,僵硬的看着水窪
——在水窪上漂浮着無數灰雀的屍體,有些已經腐爛,有些還新鮮着,它們的頭顱扭曲折斷,軟軟耷拉着,鳥喙相似的斷裂的弧度。
她震驚的失去反應。
“快跟上!”
直到埃文遠遠的叫喊将她從恍惚中拉了出來,她茫然的看向前面,霧越來越大了,她已經看不到前面的人影,隻能聽着鈴聲判斷方位。
因為看不清路,臉上的紗布不小心被樹枝勾住,抽不出來她幹脆用柴刀劈斷樹幹,柴刀是從埃文家院子拿的,磨得很鋒利,一刀就劈斷了手腕粗的樹幹,切口很光滑。
循着鈴聲她找到了阿盛,心中一喜,立即上去拉住他,“跟我走!”阿盛見到她明顯愣了下,随即怒不可遏扒拉肩膀上的手,發現抓着他肩膀的手跟鐵鉗一樣,氣得跳腳踹她下一秒就被鎮壓。
阿盛怒極:“我說大姐你到底是誰啊!”
她皺眉:“跟我走!”突然感知身後動靜,她迅速側身躲避揮來是拳頭。
阿盛趕緊躲到一邊,指着她叫:“阿柳抓住她,她剛才砍斷繩子肯定有鬼!把她交給董姐!”
趁張海棠茫然,阿柳雙目鎖定,毫不猶豫沖上來,他出拳迅速,疾如閃電,打出一道道殘影。阿柳的功夫由她教導過,其中招式她一清二楚,應付起來遊刃有餘甚至分神思考阿盛方才的話。
阿柳頭十分頭鐵,挨了幾拳仍然不依不饒,幾招下來她有些煩躁,擔心繼續會引起其他人注意,她狠下心,當胸一腳踢向迎面撲來的阿柳,将人踢得倒飛出去,沒曾想聽到“噗呲”一聲,她先是一愣,猛然想起那個方向是她剛剛砍斷樹幹的位置。
阿柳當時是怎麼死的?
她腳步僵硬的緩步上前。
——就和現在一樣,胸口插着那跟她親手劈砍的木刺,鮮血染了一地,渾身痙攣顫抖。
她低頭看見鮮血裡自己的倒影,顫抖着解開臉上的紗布。
阿柳擡頭,血紅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她在血紅的倒影裡看見自己臉,扭曲、坑坑窪窪,頭發非常短,看起來像一個腐爛發毛的橘子,無比醜陋。
思緒恍惚間她回憶起毀容女人意味深長的微笑。
“你會明白的。”
她明白了——
“我要你告訴我是誰在看我。”
——是我在看着我!
“我要你帶走我的恐懼。”
——是我恐懼着我!
她看着地上的鮮血,瀕死的阿柳,血中自己的倒影,再也遏制不住幹嘔起來,極大的憤怒讓她捂住臉,用力的怒吼,脖子青筋暴起,渾身顫抖,張開的嘴裡聲音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如何能不憤怒?她以為她就算失去了身份她也能改變一切,可現實卻告訴她一切都是注定的!她已經深陷邪神的棋盤,一切不過是一場不斷循環的輪回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