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魂至情至心難至國難家難人亦難
寒冬深夜,洛陽城外一座破敗的道觀内,大殿中座上三清祖師像上積滿了厚厚的灰塵,中間幾個火堆,分别圍坐着三五行人。左邊的角落裡,坐着一位年輕的婦人,大約二十出頭,眉頭緊鎖,神色憔悴,小女兒躺在懷中,擋住了其已經略微隆起的肚子。一位虬髯大漢護在旁邊,應是仆役亦或護衛。婦人衣着雖素淡些,但質地上乘,再觀其顔色氣度,便與尋常百姓不同。亂世之中,大戶人家落難的比比皆是。故衆人并不以為怪。
大殿左邊火堆旁的老者心地甚好,擔心寒夜風大,角落裡的兩人受凍,便喊其過來取暖,大漢不能做主,便請示婦人,婦人道:“落難至此,還有甚講究。”便抱着女兒,坐到火堆旁邊,大漢也在旁邊坐下。婦人點頭向老者道謝,問過姓名,老者忙道:“老漢姓常。出門在外,本當相互照應,大娘子不必多禮。”又問:“大娘子,夫家姓甚?”婦人回道:“夫家姓裴。”常老爹又問:“那家中人呢?”婦人眼圈微紅,道:“亂世之中,人如飄蓬。朝才富貴,暮成冤魂。落魄至此,一言難盡。”裴氏婦人這一席話激起了衆人心中的感傷,亂世飄零,淪落在此的,誰沒有一段傷心事呢?常老爹的眼圈也紅了,道:“我那小兒子幾年前投唐軍去了,如今音信全無,也不知是死是活!”旁邊一位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悲怆道:“幾個月前,老家并州被劉武周攻陷,士兵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我妻不甘受辱,懸梁自盡,如今家破人亡,前來洛陽投親。”衆人自揭往事,在座都同病相憐,有那感傷往事的竟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婦人懷中幼女也不知何時醒來,在母親懷中靜靜聽着。
衆人正在傷心,忽又聽常老爹道:“這位道長,請這邊坐。”原來,觀内進來一位道長,約有四十上下,頭頂束發,身背長劍,手握拂塵,下颌胡須寸許長,一派仙風道骨,讓人望而生敬。道長謝過常老爹,盤腿坐到火堆旁。老丈問道:“道長貴姓?深夜出門,有甚急事?”道長微微一笑,緩緩回道:“貧道免貴姓袁,名天罡。受友人相邀,今往洛陽而去,不想錯過了宿頭,城門已閉,隻得來此避避風寒。”常老爹尚且懵懂,裴氏一聽袁天罡,卻是如雷貫耳。此間世家大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袁氏一族。袁氏世代相術相傳,至袁天罡更是術數精熟,卦象之準更是名聞當世。
裴氏懷中的幼女也吃驚地直起身子看向這位術數大師。裴氏還以為衆人說話驚擾了她,殊不知是袁天罡之名太過響亮。這幼女正是大難不死的木微微,現在已是裴薇。袁天罡之名此時隻在貴族中流傳,普通百姓尚不知曉。但千年之後,袁天罡的大名确實家喻戶曉,其稱骨算法更是人人皆知。
裴薇來此不過三月有餘。穿來時小裴薇因感染時疫,已經去了。不知怎的,她竟在這副皮囊中又活了過來。此間小兒存活不易,家人本已不抱希望,不想竟能活轉過來,大喜過望。河東裴氏本是名門望族,富貴之家,雖在亂世,裴薇亦生活無憂,隻是擔心父母,她是家中獨女,遇此變故,恐父母難以承受。自醒來以後,日思夜想隻是如何回轉現代,整日裡無心飲食、無精打采。看在裴氏眼中,便以為女兒大病初愈,傷了元氣,精神不振,自是到處求醫問藥,來給裴薇補身體。裴薇在裴氏的精心照顧下也慢慢習慣了現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