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雀愣在原地,擡眼看了看牆上的電子鐘,深夜十一點四十七分——他要去港口拍殺青戲。
太刺激了。
刺激的毫無準備。
傅昂一個人将設備扛上車,攝像機和補光設備一應俱全,一切都由他親力親為。
姜雀則在副駕上給自己上妝,這場戲不需要多複雜的妝造,從業幾年,他起手也能化出差強人意的鏡頭妝。
這場重要的殺青戲幕前幕後都由他們兩個人完成。
這一刻說不清是為了骨血裡尚未平息的沖動,還是算得上一場正兒八經的加場拍攝,一切就這樣開始了。
昏暗的岸邊姜雀憑欄而立,他落寞的背影幾乎要和模糊不清的四周融為一體,存在感卻又那麼強烈。
任誰看了都覺得他一定很孤單。
港口的風很大,掠過鼻底留下一點潮氣,岸邊停靠的船舶随着波浪輕輕搖晃,除了規律的水聲沒有第二種聲音。
風吹散了姜雀的圍巾,他低頭瞥了一眼沒有去管,雙手攥着欄杆身體前傾,想要探到什麼東西。
實景拍攝,遠處的景不是劇本上安排好的一切,姜雀任憑自己在涼薄的夜色中沉浸進去。
這一次畫筆沒有崩斷,卻在紙上拖曳出長而亂的軌迹。
傅昂喊了“卡”,語氣興奮,“很好!畫筆折斷的鏡頭我要留下,接下來拍一個特寫的分鏡頭。”
角色無聲,姜雀在控訴、在怒吼,在宣洩他積壓了兩世的情緒。
傅昂就這樣拍下去。
兩人在港口拍攝到天光微亮,傅昂才意猶未盡地收起攝像機,“姜雀,你是個很有個人魅力的演員。”無關演技好壞,是他站在那,你就想聽他講故事,這樣的人才撐得起沒有台詞的長鏡頭。
姜雀已經将圍巾重新挽好,他收起打燈的支架,客氣地說:“謝謝。”他的情緒已經抒發完畢,人也從戲中走出來了,比戲中人潇灑不羁百倍。
傅昂意外地舌尖抵了上颚兩秒,松了勁才坦坦蕩蕩地說,“幸好你身邊有蕭鶴生在,不然要讓我誤入歧途。”
他并非說被姜雀吸引是件多不好的事,但因戲生情,他鐘愛鏡頭裡的演員,鏡頭外彼此未必是良配,早些清醒才是正途。
姜雀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三下兩下将支架折好放進車裡,并不回避這個話題,“能得傅導提攜一次已經是我的運氣,得您這樣一句評價,我很知足。”
傅昂這下笑出了聲,眼底的情緒卻更加複雜,他說:“姜雀,拍完《青鳥》繼續往前走吧。”這樣穩的心性,姜雀的未來充滿無限可能。
姜雀微笑着點點頭。
兩人回到劇組卸下裝備,熬了個大夜後去餐廳吃早餐,旁的演員、制片人和場助都以為他倆是剛起床,随口聊起今天的安排才發現兩人已經幹了件大事。
“都拍完了?!”
“拍完了也沒拍完,深更半夜哪有準備離港的郵輪,還得再按照原計劃排一版看看,把後期剪輯需要的素材補足。”
“你倆一夜沒睡,今天還按原計劃工作?!”
“狀态好,一口氣拍完全劇組正式殺青。”
傅昂三言兩語把無比重要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姜雀默不作聲地吃飯,感覺到無數道目光盯着他,才勉強放下餐具對着大家點點頭。
他也很意外啊,他能怎麼着。
按照原計劃結局這場戲是在黃昏時分,姜雀配合劇組按照安排好的流程走了一遍,比起昨夜更加周到完美的鏡頭卻不能讓傅昂更加滿意,哪怕他知道一切都已經做到最好。
兩場戲該如何抉擇。
良久,傅昂還是點了頭,現場一片歡呼聲,場助拉響禮炮,空中紛揚着彩色的亮片,氣氛喜慶堪比新年,曆時幾個月的國外行程正式畫下句号。
慶功宴上喜氣洋洋,傅昂卻還在猶豫,他沒想好要将哪一版鏡頭剪進最終的電影。
“你喜歡哪個?”他問姜雀。
姜雀微笑着搖搖頭,“都很好。”
傅昂在人聲鼎沸的包廂中,最後一次修改了劇本,他要把兩版結尾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