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姜雀終于笑夠了,他抿唇向上望,那男人眉眼冷峻還在遙遙望着他,蕭鶴生下壓的眉心讓姜雀知道這男人心中定然有些莫名其妙。
但沒有收回的目光就是暗示。
不必蕭鶴生擡手,姜雀明白他在暗示他識趣些上樓去,到二樓那個更加熱鬧混亂的地方去。
姜雀跟剛剛的服務生撿了一杯香槟,他垂眸頓了頓,猛地仰頭一飲而盡,不小心從嘴角洩出的一絲酒液順着他姣好的脖頸曲線滑進襯衫消失不見。
服務生眼神追着那滴酒液後知後覺紅了臉。
口舌鼻腔都壓着厚重的酒精味,嗆的姜雀眼尾泛紅。
“姜先生,你不能這樣喝酒……”服務生關切地望着他。
姜雀搖了搖頭,将空杯放回托盤,撚着新的香槟杯猶豫了幾秒,利落轉身地那一刻又挂上了與往常一樣惑人的笑容。
這輩子會改變什麼嗎?
姜雀不知道。
但如果他的結局已經注定那樣糟糕,他不介意看看蕭鶴生究竟想做什麼,如果能為他人淡如菊的對家小小地添堵那就再圓滿不過了。
上輩子他單方面與蕭鶴生有一面之緣,彼時他已經淪落為接些不入流的商演全國到處走穴的過氣藝人,勉強糊口度日不知明天在哪。
那是一個雨天,行人匆匆地路過商演舞台急着往家趕,沒人肯停下來看一眼台上人是誰,演出氣氛冷清,負責人便存了賴賬的心思。
“小姜,天氣不好你也早些回家吧。”負責人閉口不提他壓下的姜雀另一半工資。
“這點雨不算大,我不怕。”姜雀心裡明白,卻也隻能裝傻。
負責人冷笑一聲,他哪裡是擔心他,于是下一秒轉身拔了音響電源,生硬地指揮員工去拆舞台了。
姜雀隻好灰溜溜躲在棚裡擦身上的雨水,盤算着一會兒怎樣再開一次口,哪怕他補一天演出拿錢,也好過這樣不尴不尬的結束。
一輛暗黑色的豪車在他面前不遠處停下,雨中負責人谄媚地躬腰隔着車窗說了幾句什麼,又立起身子頤指氣使地讓員工将那些擋路的舞台布景盡快擡走。
車裡是個負責人惹不起的大人物。
馬上車門從裡面打開了 ,下屬在車外撐開一柄黑傘,一身名貴西裝的蕭鶴生邁腿出來,他親自接過傘往車身這邊送了送,俨然是憂心車内的另一個人不小心淋到雨。
姜雀腹诽一句好大的派頭,不曾想車裡的人就是他那“清清白白”的對家陸明玉,在雨中親昵地挽着蕭鶴生走遠了。
當時姜雀尚不清楚是誰在背後捉弄自己的人生,隻是驚訝當初搶走自己經紀人,如今正紅的發紫的陸明玉竟然這樣大膽,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無所顧忌地挽着一個男人。
“看見了?不是我說你,進了這行,到該放下身段的時候就要放下,讨了金主開心,還怕那些娛記亂寫嗎,這天底下就沒有錢擺不平的事!”商演負責人突然在姜雀背後說了這麼一句,他說完又覺得自己多嘴,搖了搖頭,“算了,你現在到了這個地步,我還跟你說什麼呢?”
姜雀心神惶惶,忘了要自己的另一半工資,當晚破天荒夢見領他入行的那人擋住他的去路,客客氣氣地問他要不要當他的男主角,沒提條件,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卻因為這平平淡淡的夢午夜驚醒。
後來姜雀因為一場戶外直播死了,直播贊助商是極限運動裝備品牌,直播場景自然是越危險越好,不料直播防護措施沒做到位,他從高空墜落,不小心摔死了。
姜雀的記憶卻沒有停留在這一秒,墜落時他覺得自己的身體逐漸變輕,像一隻飄浮的蝴蝶,除了風的阻力什麼都感覺不到,也并不覺得疼痛。
世界就此混沌一片,他被裹挾着飄到蕭鶴生的家裡,他看見陸明玉因為他的死訊開心的有些癫狂,過往的真相才顯露在他眼前。
繼而他不受控地被風卷到療養院,牆上的電子挂鐘距離他出意外竟然過了一個多月,姜度病房的護士正在整理床鋪,準備迎接下一位病人入住。
“真是想不到,哥哥沒了,弟弟也……”
“這算什麼,他們兩個的父母也是幾年前自殺的,他們這一家子不會是中了邪吧。”
姜雀震驚無比,想跟護士問清楚姜度去哪裡了,突然意識到自己根本說不出話來。
他連自己是不是鬼都弄不清楚。
療養院裡再吹起一陣風,姜雀又飄的無影無蹤,他的意識日複一日模糊下去,卻能清楚地聽見陸明玉拍了什麼戲拿了什麼獎,還有他在節目上欲說還休提起自己與蕭鶴生相見相識的故事。
等姜雀再明明白白地睜眼,就回到他的二十歲。
姜雀長腿邁上歐式樓梯,不經意想起陸明玉口中一見鐘情的故事,他垂眸推算,嘴角笑意更濃,竟然正是他重生的這場宴會。
想到這他不屑地輕哼一聲,什麼一見鐘情,分明是見色起意,娛樂圈的人最會把些不入流的故事渲染成驚天動地的愛情。
蕭鶴生一定是情場獵豔的熟客,否則為什麼現在沒趕去當陸明玉一見鐘情的男主,而是不清不白地看了姜雀一眼又一眼。
姜雀終于有些寬慰,是不是他能拖蕭鶴生一晚,就能打亂他們相識相愛的進度,他自己以後的日子也好過些?
姜雀不動聲色晃着手中的香槟,生出幾絲壞心思。
這輩子蕭鶴生撞到他手裡,他要是怕了他的對家灰溜溜地躲了,還真是,窩囊。
叫他自己也瞧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