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在偷瞄的幾個小厮,在林富貴摔出茶盞時已經被吓得雙膝一軟,匍匐在地抖個不停。
本以為自家公子此番定是要賠罪了,沒成想卻是個硬茬,看着老爺如此盛怒,竟還敢繼續拱火出言陰陽夫人。
廳中進京才新添的丫鬟小厮們此時聽了林福安一席話,隐隐得知林家個中淵源,心下皆是一驚。
宋芹一張臉聞言變得慘白,林富貴則因着林福安絲毫沒有認錯的意味,氣得啞了聲,隻指着他說不出話來。
“老爺莫氣,一盅湯而已,喝了便罷了。”哽着聲卻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宋芹抖着手扯下林富貴懸在半空中的手,垂眸替林福安說話。
即使早知母親會如此,卻還是會失望嗎?林晚音這時才擡起眼,将宋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一股涼意從胸膛攀上喉間,讓她說不出話來。
好不容易将那股氣咽下去,她像是聽見自己的聲音從軀殼外傳來:“爹爹,既然兄長說是我房中的丫鬟小蔓沖撞了他,那便請兄長将小蔓喚過來問一問。”
母親任由她送去的湯被林福安糟蹋也就罷了,終歸是母親甘願受這口氣,她是母親的孩兒,跟着受下是當然的。
隻是小蔓她是一定要尋回來的,今日隻是小蔓失了蹤迹,三個小厮膽敢闖進她院中擅自綁人。那明日就會輪到采枝或是小桃失去蹤迹,那往後就會輪到她。
如今她的院裡都能随意讓人進出,林府新來的下人們絲毫不将她這個林家姑娘放在眼裡。
那等往後呢?她的下人,包括她,都是林福安砧闆上的魚肉。
就像多年前那般。
閉上眼不再多想,隻聽見林福安哼笑一聲,道:“好呀,喚她過來。”
言畢踹了身後的小厮一腳,道:“你去将她叫過來,讓本公子的妹妹,好好問問。”
像是要惡心林晚音一般,他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妹妹兩個字。看着小厮領命一路跑出去,也不顧林富貴并未讓他坐下,自顧自地就順勢坐在一邊,
林富貴見狀,隻扶額稍稍揉搓脹痛的太陽穴,暗道作孽。
等下人們重新奉上茶來,他才側目端起茶盞品一口,留意到林晚音仍舊垂眸立在原處,再看看一旁悠哉坐着的林福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這小女兒犯了錯在等責罰。
思及此處,愈發覺得林福安不成器的同時也不由得溫和了聲音喚道:“阿音,坐。”
得了父親的令,林晚音才在一旁乖乖巧巧地坐下。
對面的林福安朝她無聲扯出一抹嘲弄的笑。
宋芹臉上的慘白并未消退,柳眉緊蹙,她不明白為何自己已經不追究那盅湯了,事情還是沒有停歇。
堂中又重回寂靜,直到小蔓踏進正廳向在座的一一行禮才打破這份平靜。
當小蔓朝着林晚音行禮時,她從座上起身扶起,瞧着小蔓眼底一片青黑,神态憔悴不已,不禁低聲問道:“可有受傷?”
被扶在掌中的人聞言身子僵了一瞬,怔怔擡起眸來,眼圈一片通紅,嘴唇顫抖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沉默半響,小蔓又重新垂下頭,什麼都沒有說。林晚音察覺到不對勁,但也不知到底發生何事,隻細細觀察小蔓周身,并未看見血痕,衣裳也沒有破損,才稍微松口氣。
“得了,還演起主仆情深來了?”林福安冷不丁開口,小蔓像受了驚的兔子似,忙掙脫林晚音扶着自己的手,碎步走到離林福安稍近的地方,朝林富貴跪下。
看着小蔓這般模樣,林福安很是受用,神情傲慢:“說吧,昨夜是不是你頂撞了本公子?”
“回老爺夫人,昨夜...”小蔓那嬌小的身軀匍匐在烏木地闆上,蓦然間磕下頭,肩膀微顫,聲音像從她身體裡帶着懼意悶悶傳出:“昨夜是奴婢頂撞了大公子。”
像是預料之中,毫無意外,林福安哈哈笑起來,張揚至極。
一旁的采枝慌亂起來,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拉扯着林晚音的衣角顫抖着聲音解釋道:“不是這樣的姑娘,昨夜...昨夜明明是...”
她猛然間好像想起什麼,四肢并用爬到小蔓身旁,用盡了力氣将匍匐在地闆上的小蔓拉起來——小蔓滿臉的淚,像決堤的洪水般無聲淌下,讓采枝怔了一瞬。
本想質問小蔓,可到嘴邊的話卻不由自主軟下來,她緊緊攥住小蔓的手問道:“你說,小蔓你說,昨夜你沒有頂撞大公子的對不對?明明是大公子攔下我們,說要喝夫人的湯,對不對?”
小蔓哽咽得說不出話,隻一個勁的搖頭,許是看見采枝額上腫起大片的淤青,更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