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公子,林姑娘有東西落在院中了,奴婢打掃時看見便趕忙送來。”
丫鬟垂着頭,将手攤開——掌心躺着的正是昨日林晚音讓小桃留在院中,說不必帶走的玉葉墜子。
此時林晚音隻覺自己像是做了什麼錯事,心底無端地慌起來,還有些窘迫。
原想着放在院中,屆時蘇家下人打掃時發現,必會拿去給蘇夫人或蘇修言,那也算是偷偷還給蘇修言了。
她人都走了,還追着送出來作甚。
還有,末端那系着的黑瑪瑙珠子上,不是刻了個“修”字嗎?
還生怕人看不見似的明晃晃用金箔将那字迹貼了,在珠子上便成了個金色的“修”字。
那丫鬟應當拿給蘇修言才是...
她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作答,隻好沉默着。
本想暗中還回去,給蘇修言留點面子,現下被人戳穿便罷了,還要在物主面前被戳穿,這滋味真是不好受。
而蘇修言見到丫鬟手中躺着的玉葉墜子,隻覺得心下一沉。
這分明是他那日親手系在傘上的玉葉墜子,她不是收下了嗎,怎的要留在蘇家?
“這墜子甚是精巧,林姑娘怎舍得擱下?”他仿若全然不知她的心思,雖是在問她,但話裡話外都想她将這東西帶走。
“蘇公子莫非是忘了,這不是我的東西。”林晚音暗自吸了口涼氣,将心底的慌張壓下,擠出一個得體的笑,對他說道。
無論如何,先圓過去罷,若是他真的要問到底...
那丫鬟被林晚音這般一提,也細細端詳起那墜子來,忽的壓着驚呼道:“林姑娘說得是,公子,這像是你的墜子。”
玉葉墜子被遞到蘇修言面前,丫鬟見他無動于衷,又将墜子往前湊了湊補充道:“公子你瞧,這上邊有個修字。”
蘇修言垂下眼看着墜子,是一片葉的形狀,透如冰塊,一抹翠色斜着飄在上邊,現下竟像裂痕般刺着他的眼睛。
為何她連一個墜子也不願意要?
可若她對自己無半點情意,又為何要赴宴,為何要替他擋刺?
心裡泛起澀意,唇邊的笑像是自嘲,蘇修言接過那墜子,仍是問道:“林姑娘可願再收下這墜子?”
在京門前,是他趁着送傘将墜子系在上邊給她送去。
這次,他不借着任何由頭,隻問她願不願再收下。
丫鬟見狀不敢再留,心中慶幸自己将這燙手山芋丢了出去,連忙遁走。
面前的人垂下眼不再看他,依舊是得體的笑,聽聞他這句話隻得體行了一禮,道:“晚音顧及蘇、林兩家關系,是以來蘇家赴宴;至于替公子擋下刺客,也是因此。若公子記着晚音的恩情,便請公子日後在生意場上多幫襯林家。”
“至于晚音,請公子不必過多關照。此物上刻了公子名諱,實在是收不得,還請公子顧念晚音清譽。”
先前她因着母親,将此物佩在腰間,想着若攀上蘇家門楣能使母親高興,那她便去做吧。
可當在生死之際走上一遭,她方才知曉自由難得可貴,在這世間行走一遭,所有的決定都隻有一次,幸而她在此時能回頭重新選擇。
隻望蘇公子顧念她的恩情,能多關照林家,這樣她就算不嫁進蘇家,母親也不會不高興吧?
終歸母親是想能在蘇家讨得好處,是以什麼方式并不重要。
蘇修言靜靜望着她許久,墨色眸子裡似有暗流翻湧,可看她欠着身子,卻怎麼也惱不起來,隻彎腰作揖:“蘇某知曉了,是蘇某唐突。”
語氣平靜,不溫不怒。
明明又被婉拒了,可對着她,好似怎麼也氣不起來。
他有什麼好氣的呢?
所幸她對蘇家還有所求,否則他連再見她一面都難,不是嗎?
如此想着,他目光落在林晚音身上,竟笑了出來。
林晚音直起身就見面前的人噙着笑,不由得暗中思量。
難道又是自己想多了?
兩人在意料之外的輕松氛圍中告了别,像無事發生一般。
上了馬車,林晚音才如夢初醒般撩了簾子,從馬車窗外望向蘇府大門。
隻模糊看見那黛藍色的身影還立在門前,似在望着離去的車隊。
聽了她那番說得直白的話,蘇修言也不惱?竟還笑了?
當真是好脾氣。
心裡疑惑間,她垂了車簾,也不再望。
幾輛馬車搖搖晃晃的往林府駛去,蘇家的馬車外墜有玉玲,行路間叮當作響,甚是有一番意趣。
母親林夫人宋芹與她同車而坐,母女兩人相對卻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