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蜜珠今日從白府離開時,就見門前等着一個侍女。
侍女一見到她,就輕聲見禮道:“蜜姑娘,奴婢是長公主派來伺候您的。”
蜜珠愣神片刻。
侍女就輕聲細語解釋:“奴婢名叫夏草,長公主殿下聽聞姑娘今日在街上遇到麻煩,便派奴婢來伺候您。奴婢會功夫,對付三五個男子不在話下,且奴婢身上還帶了昔年先帝賜給長公主的令牌,遇到緊急事都能用上。”
站在蜜珠身後的蓄月,琢磨半晌,聽懂了這全部意思。
長公主的确是個好婆婆,生怕未來兒媳再遇到事兒被欺負,便派來了侍女貼身保護,還把先帝禦賜令牌也拿了出來,相當于給自家小姐準備了一把尚方寶劍——誰欺負小姐就斬誰的那種,還不用擔心事後被追責。
回府的路上,蜜珠難得有些心虛。
她今日前腳才在街上遇見了曲立封,還将對方送到了官府,算是将此事捅到了天上。後腳從白府出來,就看到了南甯王府送來的貼身婢女。
做那件事的時候,其實是被逼到了牆角,隻想出一口氣,才會這麼做。
但如今冷靜下來,事後回想此事鬧開之後,有可能牽扯到的人,蜜珠就莫名有點愧疚了。
若是長公主殿下不派侍女過來保護她的安危,而是過來責怪,她興許不會有這種心理感受。
正是因為被善待了,才會愈發難受。
蜜珠是想保護自己,做一個剛強一點的女子,哪怕被人冠上潑婦的名頭,她也不在乎。但若是因此而傷害到那些對她有善意的人,她心中就會過意不去了。
尤其是…等她到了府裡後,夏草和她道。
“蜜姑娘,長公主和奴婢交代過,将這枚令牌給你。”
先帝賜下來的令牌,就這麼一塊,彰顯着恩寵和權勢。
哪怕是當今明帝在這塊令牌拿出來時,都要給出幾分恭敬,更别說其他人了。
蜜珠登時有些受寵若驚,下意識回絕道。
“我怎能收下這麼珍貴的東西。”
開國皇帝禦賜的令牌,放在一個家族中,想必是能被當成傳承之物供起來的。
蜜珠想也知道,這樣一塊禦賜令牌拿在手裡,有多麼燙手。
她雖然已經算是南甯世子未過門的妻子,但畢竟不還是沒過門麼。長公主怎麼就能把這種家傳之物給自己?
想着這個,蜜珠心中一時愧疚,臉都紅紅的,很是不知所措。
夏草端詳着新主子的神色,瞧出蜜珠的拘謹并不作僞,心中登時對蜜珠更高看了幾分。
長公主殿下固然很重視蜜姑娘沒錯,但這種事兒也講個一來一回,若是對面的人太過于貪心,無論接受什麼都理所當然,且沒有半點反省,長此以往,付出的人心中也不一定舒服。
好在蜜姑娘并不是那種理所當然把好東西都扒拉到自己盤子裡的人,反而因着接受了長公主的好意,整個人憋成了紅紅的蘋果,瞧着怪可愛的。
夏草輕聲道。
“來之前長公主便和奴婢說了,一定要把令牌轉交給姑娘,若是姑娘實在不願收下,那奴婢先随身帶着,替您保管。”
這話又給出了一點空間,讓蜜珠沒那麼不自在。
蜜珠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出什麼,隻輕輕點了點頭。
見她這副模樣,夏草便小心解釋道。
“蜜姑娘不用擔心,這禦賜令牌也要看在誰手上,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功效。長公主殿下本就和陛下是親生手足,哪怕沒有這枚令牌,也不會受委屈。反倒是姑娘你,若是有個依仗,心裡也能踏實點。”
這夏草瞧着怪會說話的,蓄月在一旁能看懂,對方是刻意這樣說話,好哄自家姑娘放心。
反正不論對方話怎麼說,意思的确是這樣。
此事背後能看出南甯王府對大小姐的态度,這就足夠了。
好說歹說,蜜珠終于不再那麼不自在,但心底的愧疚之意,卻是無聲間多了兩層。
她是那種旁人若是對她好上幾分,就會想法子回報的人,無法就這麼心安理得全部接受。
蜜珠曾經仔細思量過自己的這個性子,為何如此受寵若驚?
大概還是因着自幼在府上不出門,看着娘在爹手底下戰戰兢兢又溫和的過日子,她便下意識覺得女子就該多受點委屈,且心中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直至重生。
重生是一道閃電,将她身上過去的枷鎖,劈了個幹脆。
有些枷鎖一瞬間就在閃電之下被掙脫了,但還有一些枷鎖卻始終存留着,以一種不能被肉眼直接看到的形式。
比如說自卑,那種遇到了有人好好待你,就下意識想躲閃的心理。
蜜珠不知道這些想法,娘有沒有,大概就是有了,娘也不以為意,早就習慣。可她卻不想習慣。
若命運果真有既定的軌迹存在,那麼決定命的方式是什麼呢。
應是人生來先天的性子吧?
一個人的所思所想,遇到事情後下意識的反應行為,這些東西構成了人的境遇。
她想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将所有不想要的性子都改了。
她不願做畏畏縮縮永遠被困于後宅,隻能像豢養的寵物那般接受點投喂,就滿足的人。
蜜珠打定主意,明日從月夫人那回來後,就去一趟南甯王府上,去見見長公主。
去見一個貴人,還是自己未來婆婆,按蜜珠以前的性子,定是怕的。然而今夜這般想着,竟然還生出了幾分勇氣。
——她敢做從前不敢的事兒了,這就是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