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婚事豈是女子一廂情願就能達成的。
高門大戶之間的親事,哪個不是多方衡量之後,門當戶對了才下聘結親?
她相貌不如嫡姐明豔,又不是嫡女,也沒有什麼才女的名聲,隻不過是許多女子中再平常不過的一個罷了,憑什麼小娘就覺得她能嫁得比嫡姐還要好?
就連嫡姐都免不了将來要在南甯王府,看着長公主的脾性,才能過日子。其他親事再好又能如何。
況且,小娘總在她耳邊這樣念叨,就給她一種,她生下來就是為了嫁人才存在的感覺。
倘若嫁的不好,那她這輩子好似就沒什麼奔頭了一般。
蜜雲覺得喘不過來氣,但她又不知道做些什麼,才能擺脫這種窒息的感覺。
也就隻有這些日子,陪着嫡姐一起習武的時候,她才能感覺到自己是在活着,不是為了嫁人,也不是為了别的什麼,就隻是因着自己,才活着。
習武從來都不是規矩中要求女子去做的事兒,但她不讨厭,甚至堅持了幾日後,覺出了點不同的滋味兒。
先是突破身體極限,總是汗流浃背,手和腳都在抖,但當真的承受不住了之後,倘若能再堅持一下,會生出一種自豪感——原來我能做到。
這種體驗,蜜雲從前根本就沒有過。
并不是她喜歡習武,而是這件事情并不在女子被安排的進程上,就好像産生了一種,她在自由的路上行走,這樣的錯覺。
“娘,我能不嫁人嗎?”蜜雲終于鼓起勇氣擡頭,迎着還在盛怒中的劉小娘道:“非得有夫婿了,才能過日子麼?”
一貫懦弱聽話又寡言的女兒,猛不丁冒出這樣的話來,隻把劉小娘給吓了個夠嗆。
“你在說什麼屁話!”
她禁不住想到了這段日子,女兒跟在蜜珠身後一起習武的事情,當下立刻就猜到,女兒的改變和習武此事有關。
她登時咬牙切齒道。
“看不出來,蜜珠還是個小毒婦!小小年紀,就算計的親妹妹不想成親嫁人,自己卻跟着教養嬷嬷學規矩!”
若不是蜜珠,女兒是萬萬不會和她頂嘴的!
這還是她在女兒小的時候,就三令五申不許對方和蜜珠來往,隻這段日子和對方接觸,女兒才變成這樣。
若是自幼就朝夕相處,女兒還不知道要變成什麼樣。
劉小娘怒火中燒,蜜雲卻也被娘的言辭刺傷,終于吼了出來。
“這和嫡姐沒關系!娘自己愛算計人,就以為旁人也都和你一樣!”
天知道她打小其實是很羨慕嫡姐的,然而并不是羨慕對方是嫡女。而是羨慕嫡母王氏是嫡姐的親娘,是個溫柔寬厚的女子,每次見到她都笑眯眯,好脾氣又溫和。
她在嫡母面前,都沒有在小娘跟前這麼緊張。
小娘喜怒無常,常常前一刻還在與她說笑,下一刻卻忽然變了臉,然後對着她怒罵起府裡的所有人。
就好像天底下所有人都在對不起小娘,對不起他們母女。
可是…可是事實是這樣的嗎?
蜜雲的爆發,惹來了劉小娘不敢置信的眼神,後者受不了自己的威嚴被頂撞,惱羞成怒之下伸手就是一耳光。
蜜雲被打得别過臉去,脖子都晃過去了,卻愣是一聲不吭。
她捂着臉回過眸,那眼神看着劉小娘心裡一陣不安,仿佛自己剛才那一巴掌不應該揮出去。
蜜雲轉過身跑了。
劉小娘的腿下意識擡起半步,要追上去,卻又被她硬生生止住了。
“小姐!”身旁的丫鬟婆子大急,下意識要去追。
劉小娘卻厲聲喊住他們。
“不許追!我倒要看看,她要去哪兒!”
嫌她是妾室,身份不夠高,但也不看看,若不是投成了她的女兒。這天底下有這麼多的貧民,許多女子就連吃飽穿暖都難,哪裡還能去享受錦衣玉食?
她的女兒太清高了,清高到不曉得這個世道對女子有多苛刻。
若不依附于男子,找一門好親事,如何能有她們母女如今這樣的好日子啊?
丫鬟們被劉小娘喝住,焦急地對視了一眼,心中不放心。
——二小姐這次怕是真傷心了。
此時的蜜珠,剛剛來到教養嬷嬷的府上。
下馬車的時候,明明有丫鬟伸手扶她了,她卻莫名心口一慌,腳差點崴到沒站穩。
“小姐?沒事兒吧?”
小柳兒關切詢問,扶着蜜珠手臂緊張地看。
蜜珠搖了搖頭。
“…沒事。”
就是方才眼皮跳了一下,心口有些異常地悶。
蜜雲打小兒都沒這樣頂撞過小娘,但今日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的确是忍無可忍了,才會這樣全部爆發出來。
小娘說的每個字,都刺耳難聽,卻是構成了她過去每一年時光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