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兒呐呐抿着唇,臉都被蜜珠這番話吓白了。
見小柳兒聽懂了自己的意思,蜜珠臉上神情松緩了些許,摸了摸對方腦頂。
“不是怪你。”
“我與曲立封之間,本就有緣無分。從前發生了什麼,就且不提了。而今聖旨全京都知道,從此刻開始,就該忘記和他過去的一切前塵往事。”
“就當這個人不存在。記住了?”
蜜珠輕聲細語,但話卻顯得很鋒利,放在從前,她是萬萬說不出如此犀利直白果決的話的。
可任憑誰經曆過一世磋磨,再重新回到當初,都會和她一樣改變的。
小柳兒雖然也覺得自家小姐,瞧着和從前不一樣了,但她心性簡單,又是個忠心的性子,隻要蜜珠和她叮囑過的事情,她就會放在心上。
“好,我會記住的小姐。”小柳兒乖乖點頭。
這副模樣,恍惚間讓蜜珠想起了小柳兒前世慘死的樣子,一種遲來的錐心之痛冒出,蜜珠收回了撫摸小柳兒腦頂的手,有些難言的愧疚。
她不會再讓上輩子的事情發生了。
隻要不再被豬油蒙了心,與曲立封發生交集,不走錯姻緣這步路,就不會再落入上輩子那樣的境地,也不會因此而連累爹娘和整個蜜府。
蜜珠将自己的思緒收回,不再沉浸于上輩子的情緒裡。
眼下最要緊的事情,還是處理好曲立封,将自己落在對方身上的定情信物收回來。
南甯王世子雖然自幼癡傻,身子也病弱,但到底是京中一門顯貴。
這樁婚事是陛下所安排,她若是在這中間出了點什麼差錯,不僅是落的南甯王的面子,還是觸怒龍顔。
想想真是好笑,上輩子她是怎麼了,竟然會一廂情願以為青梅竹馬的曲立封是個良人,一頭腦熱的跳進火坑,甚至甘願為對方違了聖旨。
也就是前世運氣好,聖旨賜婚後不久,南甯王世子忽然暴病而亡,讓這樁婚事不再作數。
才有了她後來和曲立封在一起成親的事。
否則…
蜜珠心中思忖着這些,開始梳理接下來要做的事。
曲立封并不是什麼君子,這一點蜜珠上輩子已經領教了個徹底。
從自己選擇與曲立封私奔,又在事後拿出所有嫁妝填補對方,就是走了一步将來必定會後悔的路。
曲立封功成名就成為首輔時,她成了棄子。對方說自己另有所愛之人,然後将她軟禁,就連自由都不給。
可歎她那時家中已經無人能給她撐腰,隻能這麼郁郁而終。
而跟在她身邊的小柳兒,也因為她受了無數的磋磨…
天色漸晚,蜜珠坐在了梳妝桌前,看着銅鏡裡的自己,摸了摸鬓發。
十幾歲時的絕色容顔回來了,不再是上輩子郁郁而終時,那麼疲憊憔悴與蒼白的模樣。
無論是因為什麼樣的原因,重活了一世。
她都下定決心,這輩子一定會好好活,不辜負自己。
*
“少主,這門婚事成了,咱們還能出京城嗎?”
馬背上的黑衣男子,看向前方領頭的那人,語氣裡滿是茫然。
怎麼回事啊。
少主都在京城傻了十七年了,連皇宮都很少進,在外人眼裡,就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需要在家裡好好養着的傻藥罐子。
皇帝也不知道怎麼了,竟然想着給少主指一門婚。
給傻子指婚,誰家好閨女願意?
哎,這不是強買強賣嘛。
當然,重要的不是這個,重要的是——少主這個在别人眼裡傻了的世子,倘若真的成了親,有了枕邊人,往後豈不就跟鷹被套住了爪子,馬被套上了脖子,不自由了?
誰能在媳婦底下裝傻,還跑出那麼遠,離開京城?
這樣的話,他們那些事兒沒了少主管着罩着,豈不是要亂!
黑子想着這些,臉上的汗都流的快了一些。
“少主,你回我一聲啊。你要成親了,這咋辦?”
在他前面的男子,勒住了馬缰繩,不冷不淡回了一句。
“娶呗。”
黑子被這話噎了一下,緩了緩,才策馬追上去。
“不是,少主啊。這可是成親,是關乎一輩子的終身大事。你咋能認命!”
“萬一那皇帝給你塞了個醜婆娘,哦,一個潑婦,你也娶?”
幫派裡的局勢,好不容易因為少主穩定下來,咋能這個時候讓少主當甩手掌櫃。
追到了少主跟前時,隻能看到少主戴了面具後,露出來的一截下巴。
這麼久了,黑子都沒見過自家少主的廬山真面目,隻猜測對方是不是臉上受過什麼傷,或者長得有些不盡如人意,才不想讓人看到?
害,但江湖中人嘛,都是不拘小節的真英雄,哪裡還會因為男兒的一張臉,去挑剔個什麼。
大概也是因為少主出身皇族權貴,才會那麼金貴,在乎那麼多。
聽說京城裡的那些姑娘啊,都愛追捧那些個俊俏的男子。
啧啧啧,這樣一想,皇帝老兒給少主安排的這門親事,多半都好不到哪裡去。
正經人家的漂亮好閨女,哪裡願意嫁給傳說中的癡傻南甯王世子,當個将來一輩子獨守空房的老尼?
被稱作少主的男子,面具後的唇扯了扯。
“你跟了我這麼久,幫派裡的事若還不能獨當一面,要你何用?”
一句話直接把黑子說的啞了聲,他試圖轉移話題。
“少主,不若我幫你暗中去查查,看看你那素未謀面的未婚妻,是個什麼模樣。萬一…”
黑子想開個玩笑,說萬一是個醜婆娘,那不如幫少主暗中解決,制造點不能在一起的意外。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戴着一張木質面具的男子,幽深的雙眸看了過來。
這哪裡是什麼好脾氣的豪門貴公子啊,明明就是會噬人的猛虎。
黑子的聲音戛然而止,心口涼飕飕,仿佛被戳了一劍。
完了要忘了,少主可不是什麼好開玩笑的人。
幫派裡那麼多手裡沾了無辜人命的人,在少主這兒就跟扒了層皮似的,沒一個有好下場,可謂是把幫派裡的毒瘤給清理了個幹淨。
黑子毫不懷疑,倘若自己真有那些個什麼歪心思,為了阻止少主企圖對那無辜未婚妻做點什麼,少主會先動手把自己宰了。
“開玩笑,我就是開玩笑,嘿嘿掌嘴,我自己掌嘴。”黑子連忙賠笑,扇了自己兩耳光,又輕又脆,用行動來表示自己剛才那些話都是随口說的。
不過…說真的,他是真挺好奇,少主那未婚妻是個什麼模樣的。
畢竟此次回京,晴姑娘私底下拜托過他,若是知道了少主未婚妻是何方神聖,麻煩給她修書一封寫在信裡。
想到晴姑娘對少主的癡心一片,他就想歎息。
少主這人瞧着有情有義,又能為百姓做些好事,但骨子裡卻是個冷情的,壓根就沒有什麼兒女情長的心思在。
倘若将來真的有一天,有哪個姑娘能讓少主如癡如狂情根深種。
诶嘿,他可要好好開眼了。
*
選擇在如此靜寂的深夜出門,于蜜珠來說,是第二次。
第一次在前世。
曲立封在賜婚聖旨到來的前一日,給她寫了信,讓她在第二日深夜,在後山相會。
用腦袋想也知道,男未婚女未嫁,但凡是正人君子都不會趁着深夜,去拐一個千金小姐出來幽會,但凡被人抓到就是個名節掃地。
偏偏前世她被曲立封的花言巧語沖昏了頭腦,什麼危險都顧不上了,一門心思想着要和曲立封雙宿雙飛,有那樣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