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閣殿門緊閉,直到聞凇來時才由内監推開。聞凇稍一皺眉,提起裙擺擡腿而入。沈羨亭不喜燃香,閣中并無什麼特别的氣息,說起來許有一點淡淡的藥氣,也不稀奇。
紫菱等在裡面,在其内朝她一矮身,便将手邊珠簾卷起,這才露出其後人影。
聞凇看着裡頭那人忽而一怔,往内步入的腳步也一頓,稍顯驚詫道:
“你怎麼在這兒?”
辛晚樓看着她,顯然有些疑惑,隻輕聲問:
“我為何不能在?”
聞凇上下看她一眼,沒再與她多話,而轉向她一旁的沈羨亭。她皺眉看他許久,愈發覺得不成樣子,便問:
“你又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沈羨亭仰面躺在枕上,應是在她來之前還睡着。他聽到動靜才睜開眼睛,有些呆滞地直勾勾地望着天花,許久才緩緩有了動作。
他微微側過頭,指尖抓着床沿,用力到發白。辛晚樓見狀擡一條右腿半跪在他床榻上,右膝頂在他背後,将他撐起來。
沈羨亭似比先前更無血色,臉上青藍色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像真成個紙糊的人了,皮肉薄得像是一觸即碎,卻不知他那青藍的血管裡還能淌出多少血。
他的神情有些不正常的空茫,便似一直在做夢一樣,像是看不清楚聞凇在何處。
沈羨亭直白問:
“你去過慶州嗎?”
他的聲音也啞,不知多久沒開口說過話,一字一頓的,竟不太熟練了。
聞凇眉頭皺得更緊,她不無疑慮地打量他幾眼,緩道:
“沒有。我連長安城都沒怎麼出過。”
沈羨亭輕而緩地點兩下頭,忽而嗆咳幾聲。他弓下身子,下巴勾在胸口處,慌張地攥住辛晚樓的手。
他隻是被禁了足,也不算什麼太重的罰,聞凇吓一跳,不知他何至于成了這般如喪考妣的喪氣模樣。
他已攥着辛晚樓的手了,可仍還是控制不住地細細顫抖起來。
“那……就去慶州看看吧……”
沈羨亭隻說這一句,忽而便不再抖,如抽了魂魄的人偶般向身側倒去。他的指尖從辛晚樓手心裡滑落,轉瞬卻又被她捉在手中。
她穩穩地将他接在懷裡。
*
“此去慶州路遠,公主殿下隻怕要吃些苦頭。”
聞凇身上乃是香蘭在宮外行走時所穿的衣袍,雖已極盡簡樸,可看上去依舊不是凡品。更不要說她腰間的一串極盡奢華的珠串,其上每一顆,皆是金珠、翡翠等物,是聞凇平日裡都鮮少佩戴的。
辛晚樓皺起眉頭,拽着缰繩端坐在她身前,随手遞給聞凇一頂帏帽,小白馬一步一晃。
聞凇輕輕接過,将它戴在頭上。白色的長紗長至膝間,騎坐在馬背上邊幾乎将她整個人遮了起來,可那珠串依舊若隐若現、閃閃發光。
“公主那個串子有些招搖,不如放下?”
聞凇搖頭,隻說:“我自有用。”
辛晚樓歎息一聲,便不再相勸。她穿了一身沈羨亭的衣裳,貼了胡子扮作男子。那衣裳于她有些過長,她便将袖口縫起一截。
“公主如今是我的娘子,我們二人在長安做生意。此次是回慶州老家照顧生病的兒子的——殿下一定記住。”
“進慶州城的文牒解師兄已幫我們辦好,”辛晚樓指指胸口,那張紙片正藏在懷裡,“公主抓好,戰事緊急,我可要快馬加鞭了。”
聞凇剛一點頭,小白馬便已朝前方飛奔而去。她驚呼一聲,一手按住帏帽,一手便緊緊環住辛晚樓的腰,抓住她一截腰帶。
白馬疾馳,便往慶州去。
*
“公主此行有此等魄力,我實是沒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