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挨了火餘宮一頓打的小弟子司禹扯傷了腳踝,哪怕火餘宮不再在南部水道找茬他也難以趕路了。不過幸好有解休騎馬繞路去了雲中,幫他給祖父診病。解休人還未回來,司禹就已收到家裡來信,說解道長妙手回春、祖父福大命大,已是沒有大礙了。
司禹放下心來。
他正折着信紙,辛晚樓端着一盆清水從外走入。她将銅盆擱在桌上,布巾子往水中一投,便麻利地幫他抹起桌子來。
司禹有些尴尬,固定住的右腳在半空乍着。
“辛……辛宮主不必如此的……”他閃爍其詞,窘迫擺手。
解師叔說這一位是火餘宮貨真價實的宮主,司禹聽後便有些怕她。可他萬萬沒想到,這辛宮主聽聞他遭打一事,竟硬是要替火餘宮補償他,非要攬下照看司禹的職責,誰也勸不住。
她不愛笑、也不多話,就冷冰冰地杵在司禹面前,每日賣力地替他幹活。
司禹很是局促——受寵若驚又擔驚受怕。
他隻是棄月樓一個最低階的小弟子,與各位師兄師弟住在同一間屋子裡。最近他傷了腳,師兄師弟們白日裡出去聽學,他便獨自一人留在屋裡。
隻幫他一人做事未免顯得小氣。辛晚樓如此想着,索性便将整個屋舍一起打掃了。這間弟子小屋從未如此一塵不染過——說來還是要歸功于她這幾日裡對司禹蠻橫的補償了。
司禹抱着她帶來的一碗酸梅湯坐在軟榻上小口小口地喝着——也不知寒冬臘月她為何要做酸梅湯。
辛晚樓終于将一切都歸置齊整,滿意地叉腰站在門邊。司禹見後連忙放下手中小碗,将口中的甜湯吞下去,小小聲地說道:
“多謝宮主。”
“别這麼叫我,聽着好像我同安長思狼狽為奸一樣。”辛晚樓邊說邊四下打量,目光鎖在司禹床頭那把木刀上。她小步上去,将他的木刀拿起,在手中掂了掂。
“你是學刀的?”
司禹内斂道:“嗯,師父讓我學的。”
“棄月樓出劍客,學刀的人倒是少,”辛晚樓欣慰一笑,便問,“你師父是哪一位?”
本是随口一問,可司禹聽聞此話一時丢了底氣,便如霜打的茄子一般,面露難色。他不由地微微瑟縮,下巴含起,又小聲說:
“邝……邝樓主……”
辛晚樓立時便知失言,拿着他的木刀呆若木雞,她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司禹正在一個别人的看法大過天的年紀,辛晚樓的反應如一根繡花針般在他心裡輕輕劃過,卻足以讓他的心從那幾不可查的小傷口裡擠出來了。
他低下頭,死死咬住下唇,耳尖紅透,隻看着自己受傷的足尖。
辛晚樓一時慌張,便打哈哈道:“邝……邝樓主啊,他那曠野螢說白了也是刀,我倒是忘了……怪、怪不得你叫解休師叔,邝螢年紀那麼小,我真沒想到他竟已經有徒弟了……”
她向來嘴笨,話說出口才覺得自己不如不說。司禹聽了更添窘迫,從她手裡搶過木刀,翻身躺下,又用棉被将自己兜頭蒙住了。
“唉,你别——”
司禹已把自己裹如蠶繭一般了。
棄月樓的人都愛在羞怯賭氣的時候将自己裹在被子裡嗎?辛晚樓看他模樣,忽然想起沈羨亭來。她已許久未想着他了。
她情不自禁地淺淡一笑,笑容若有若無,連她自己都并無察覺。辛晚樓歎息一聲,俯身下去,将司禹從被子裡剝出來。
“不過在下正好是個用刀的好手,”說着,司禹已如一隻白粽子尖兒上的一枚甜棗一般露出頭來,“等你的腳好了……不說做師父,指點你幾招倒是可以。”
“你若樂意的話。”
她第一次沖他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