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見到我娘,還沒叫她一聲母親……就先叫了别人……”
辛晚樓雙手将他那隻手握住,像讓那不正常的顫抖稍減。他是依舊用不了刀劍的,辛晚樓如今才知道。今日用了不知春便已如此,也不知當日他提着青鸾劍同她在朱雀台上纏鬥後,又會在浦水園的角落裡抖成什麼樣子。
“辛晚樓,”他将手在她手心裡翻過,一把攥住她的手,手指穿插進她的指縫裡,“我覺得我背叛我娘了。”
“怎會呢?”辛晚樓同他十指交握,空出的那隻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你有你的緣由,如此不過緩兵之計。沈夫人定是理解的。”
“在這宮裡……我總覺得我下賤。”
沈羨亭攥着她的手,偏過臉去,雙眼淡淡望着虛空。辛晚樓再問他為何如此覺得,他隻搖搖頭,不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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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娘娘那天在冬至家宴上讓诃息去梁王府同高吟吟多學着些,沒過幾日高吟吟果然真請诃息過去。沈羨亭知曉,便讓辛晚樓同诃息一同前往。
“高吟吟那些舊事,”沈羨亭看着辛晚樓煩悶地套那一層又一層的宮裝,便解釋道,“也就隻有趁此機會才能探知了。”
“你幫幫我,”他雙手合十,沖辛晚樓笑着說,“多謝多謝。”
辛晚樓本有些生氣于他未同自己商量便決定将自己送去梁王府,可她确實許久未見沈羨亭笑臉,一下便又心軟。
“好罷!”
她在常清殿門外說道:
“這回是你欠了我,可得想辦法報答。”
“會的!我肯定會的。”
紫菱在外等候多時,終于帶着她往宮外去。诃息的馬車已停在宮門外等她,辛晚樓一個箭步跳上車去,惹得紫菱驚詫連連。
诃息倒是覺得她身手矯健得令人敬佩,興奮說道:
“阿樓,你身手真好。”
辛晚樓在她身旁坐下,有些羞赧道:
“畢竟我習武多年……”
“有你陪我可真好,”诃息雙手拉住她,“我有點怕高娘娘,一個人去還有點擔心呢。”
“怕她做什麼?她又不是母老虎。”
在這宮裡,唯一一個善心而又不拘禮節的便隻有诃息。辛晚樓挺喜歡她的,又要照顧她不太流利的漢話,與她說話難免直白。
赫舒也是坐在車裡的。辛晚樓本想請紫菱也一起,可她卻說不合禮制,硬是拒絕了。赫舒近來長高不少,身形也比原先更圓潤健壯。不過離了色然的太陽,人倒是捂白不少。
“居次,”赫舒一下扒在诃息肩頭,問道,“你為什麼怕高娘娘?她看起來很好。”
诃息淺笑,神情稍顯擔憂,悄聲同她二人耳語:
“她很奇怪。”
“冬至家宴上,她就坐在我旁邊。那夜上了一道‘八寶珍珠粟米糕’,是要将那粟米糕泡在另上的一碗糯米丸子糖水裡吃的。”
“我剛到東宮的時候,有個眉江的廚子做過,說是他們家鄉特色,因此我知道那點心的吃法。”
“我都知道,高娘娘卻不知道。她先将那端上來的米糕吃了,等宮女将糖水端上來時,她還問今日怎麼有兩道甜食……她一點都不知道那點心吃法——可她不是眉江人嗎?”
辛晚樓忽而想到,在高吟吟與聞珏的婚儀上那個沖進來的老婦。她那時曾說,高吟吟并不是那位宰相獨女,而是一個蒙騙衆人的冒牌貨。
那時诃息還未來長安,她是不知曉此事的。
“是有些奇怪。”辛晚樓沉思道。
馬車猛地搖晃一下,三人額頭撞在一處,都“诶呀”叫疼。馬車停下,紫菱打開車門,說道:
“公主、姑娘,梁王府到了。”
梁王府外門庭若市,乃是長安最繁華的幾條街道之一。高吟吟提早在門外候着,今日穿一身黛綠,更添秀雅。
幾人從馬車上緩步下來,高吟吟瞧見辛晚樓,神情冷了一瞬。不過她很快便又換上笑臉,沖二人道:
“公主,辛姑娘。”
“高娘娘安。”诃息矮身道。
她在東宮被人教了半年,于禮儀上已小有成果。辛晚樓不懂,便也如她一般欠身道:
“給王妃問安。”
梁王聞珏是先帝最小的兒子。先帝老來得子,又是寵妃所生,因而聞珏從小便受寵嬌縱。他是不管什麼低調避世的,梁王府寬闊豪奢、貴氣逼人,連皇宮都比之不及。
高吟吟引二人至一座亭台,三人這便坐下。高吟吟赧然一笑,說道:
“皇後娘娘真是高看吟吟了,吟吟不過布衣出身,如何教得了公主将來如何作太子妻妾?不過陪公主說話解悶,講幾句我與玉郎成親後的瑣事罷了。”
“隻是不知……”她看向辛晚樓,“辛姑娘又為何要來我梁王府?”
辛晚樓被她看得頭皮發麻,便也隻得淺笑應之。正想如何解釋,诃息忽然搶在她前頭,驚奇說道:
“她将來不也要嫁給六殿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