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長那人沒動,目光直直地望着朱雀台上。
那弟子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見他正望着那個被打趴下卻搶了珠子、又把劍架在火餘宮那女宮主脖子上的男人,便用手肘戳戳他,問:
“師兄,我說,那人也夠厲害的。這女宮主赢了許少央,他還打赢了這女宮主……他這等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豈不是比許少央更強——”
“誰說他是小人物!”那年長之人驚道,“那是沈羨亭!”
“沈、沈羨……啊?!”
一語如水入油鍋,朱雀台下頓時喧嚷起來,此起彼伏便聽衆人道:
“沈羨亭?這人就是沈羨亭?”
“是他!我、我八九年前在朱雀台見過他——”
“他沒死嗎?我還當他早死了……”
“沒死怎麼不出來……”
“他不是廢了嗎?”
“照流雪呢?!”
……
沈羨亭。
那張久别重逢的臉出現在辛晚樓面前,顴骨處被她手中長刀劃得淌血,那成了他這張慘白的臉上唯一的色彩。
他沉靜地半跪在她身下,仰面望着她,跪拜一尊菩薩一般。
隻是可惜了,他從不奢求她能渡他。
“你……”
鎏金的朱雀擋住了她滿眼的憐惜,而她也并無眼淚這東西去替她訴說一顆愁心。
她擡起手,指尖微弱顫抖,輕輕點上他頰上鮮血。
青鸾劍砰然墜地,沈羨亭脫力般地垂下頭。他幾不可察地躲過辛晚樓的指尖,朝朱雀台下某處沉聲道:
“扶我一把……”
辛晚樓幾乎未聽清他說了什麼,隻見台下躍上一棄月樓弟子,自後環抱住沈羨亭後腰。
他頓一下,以青鸾劍杵地,慢慢将自己撐起來。
與方才争奪鳳凰珠的模樣截然不同,他唯有倚着那棄月樓弟子才站得住。剛向階下邁出一步,便踉跄跌倒,若非那弟子拽着便要滾下階去了。
台下漸漸生出許多疑惑之聲,而沈羨亭如聽不見一般,就那樣狼狽而固執地、踉跄着走下朱雀台去。
他将鳳凰珠丢給邝螢。
邝螢握着那珠子,面上卻無什麼笑意。他遙望對面的安長思,冷着臉将那珠子露給他看。
安長思柔和一笑,朝他作個長揖。
“你赢了?”邝螢沖沈羨亭冷聲道,不知怎麼,話中帶着些許疑慮。
沈羨亭由那弟子撐着,死去一般垂着頭,也不說話。
邝螢點點頭,霎時蹬上他膝窩。沈羨亭不受控制地朝前撲倒,直愣愣地跪倒在他面前。
那重擊地面的聲響聽得人膝蓋發麻,不知道他的膝蓋骨是否已撞碎了。他一聲未出,反倒是許少央不安地驚叫起來。她欲往沈羨亭身邊撲去,卻被幾個魁梧高大的棄月樓弟子攔住去路。
邝螢在如此混亂中平靜地拽起他一隻手,在旁人瞧不見的地方,慢條斯理地将那細細的鍊子重新挂上。而沈羨亭卻像靈魂出竅一般,一下掙紮都無。
“這是怎麼了?”
“害,風水輪流轉呗……”
“這邝樓主真有手段,連沈羨亭都重新出山,成他座下賓了……”
“座下賓?人家本來就是棄月樓的……”
“興許是階下囚呢……”
那此起彼伏的議論之聲不絕于耳,此中間或有幾聲嗤笑。
不為人知的陰暗裡,邝螢将那鎖鍊收緊。那過分細而銳利的鎖鍊便勒入他過分輕薄的血肉,留下幾道淋漓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