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晚樓皺眉望着他。
“下次編真一點……”她讪讪道。
*
驢車劇烈搖晃一下,大字躺在其間的辛晚樓重重磕在車壁上,手中吃了一半的玉米險些脫手。她慌忙用另一手扣住車壁沿,這才沒被甩下去。
“怎麼了——”
不知從何處冒出一隻黃狗,吓得那毛驢大驚失色,那狗就在毛驢腳下來回地繞。趕車人用力拉緊缰繩,同那慌亂的毛驢膠着。
“狗、狗!快把那狗趕走——”趕車人焦急道。
辛晚樓從驢車上一躍而下,随手拿不知春的刀鞘在那黃狗腰間往外推搡。黃狗還想回頭去咬,她拿着刀鞘打在那狗腳下,狗跑到哪兒她追到哪兒。費半天勁,隻把那狗吓到落荒而逃。
“可惡……累死我了!”
她又爬上驢車,氣鼓鼓地摸她那半根玉米。可此時她才發現那玉米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她去追狗時,已被那驢吃了。
……
“算了,”她在車上攤成個大字,“我不能跟驢計較。”
毛驢歪着嘴嚼啊嚼。
驢車又慢悠悠地跑起來,辛晚樓被日頭曬得越來越困,耳畔那隆隆的響聲更是催人入睡。她拿雙臂擋住眼睛,将睡不睡之時,趕車人忽然問道:
“你去慶光做什麼?”
被人叫醒的感覺讓她心裡冒火,辛晚樓睜開眼睛,道:
“譚娘子訂的貨太多,讓我去幫你拿。”
“可我駕車去啊,”趕車人哭笑不得道,“車上多個你,驢車反而更重。”
……
他說的對。
譚韫良自然不可能讓她同這趕車人去慶光縣取貨,這就是她随口胡說。可她沒有沈羨亭那般信口開河的本事,一下便被人看破。
她來慶光,不過是為了找人。
慶光乃是慶州管轄下的一座城鎮,離慶州城稍遠而更靠近色然。哥舒不在慶州城,興許會在周圍城鎮?
辛晚樓想着,便蹭上了這趕車人的馬車。
“想去慶光轉轉罷了,”她道,“尋香山莊太悶。”
不知為何,趕車人朗聲大笑。一時吃進了涼風,又嗆得咳嗽起來。
趕車人看上去年過半百,頭發已經徹底灰白,身子也稍顯佝偻。他用他那破風箱一般的粗啞嗓音又說道:
“好,那我就帶你去慶光逛逛。”
“你對慶光很熟?”辛晚樓問,“你是慶光人?”
趕車人喉中擠出一點肺中的空氣,咳道:“咳咳……不是不是,咳……我是南方來的。”
“南方麼?”
辛晚樓仰頭看着天,一行她不認識的鳥兒恰好從她頭頂劃過。慶州的鳥兒很大,翅膀更寬廣,像是能比南方的鳥兒飛得更遠一樣。
趕車人咳個沒完,可那聲響卻并不擾人,讓她想到廟裡一下一下的木魚,仿佛鼻尖都萦繞着香火幽幽的氣息。
狹小的驢車像是一條搖曳的船,而她隻是一朵浪上的浮萍……
慶州沒有海。
“醒醒,丫頭……”
辛晚樓困倦地睜開眼,眼前是那趕車人老邁而瘦削的臉。矇胧間,那人輕咳幾聲,卻在間隙中笑起來。
“咳咳……慶光……咳,到了,快醒醒。”
她有一個片時幾乎以為自己認錯了人,雙眼駭然圓睜。她緊緊抓住趕車人整潔卻粗糙的袖口,怔怔地望着他。
“你——”
不……不是。
他與師父分明完全不同,渾身上下并無一點相似之處,甚至連年紀也比師父大了不少。或許是他那柔軟而慈愛的眼神太像師父,可想來也隻是長輩對晚輩的愛護。隻是看錯了,她頗為可惜地想。
這麼明顯的事,分明就是兩個人。
“睡懵了?”
趕車人幹脆将她從驢車上拽下來。
“白丫頭,下來走兩步,”他用那低啞的嗓音道,“年輕人,可别太貪懶。”
趕車人背過手去,佝偻着身形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