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手機上的名字，張玉彎愣了一下。看了展甯一眼，拿起手機，把鏡頭對着自己接了起來。

“喂，媽？人呢？”，鏡頭那邊黑乎乎的看不到人，張玉彎用渝城話問道。

鏡頭那邊的張媽聽到聲音，才拿起手機。人出現在鏡頭前。

張媽身材微胖，臉卻很瘦，顴骨比較高，眼窩雖然有些許凹陷，但能看出眼睛很大，張玉彎的眼睛和她如出一轍。看起來是個普通和善的農村大嬸兒。

“欸，在嘞。咦～你在哪裡耍咩，沒有在你租房子那裡呀？”，鏡頭前的張媽突然湊近，轉

着眼睛看着張玉彎所在的環境和之前不一樣。

聽到這話，張玉彎心裡莫名的緊了一下，但還是說：“沒有，這是我最近新換的地方。之前那裡出了點安全問題，住起不放心。”

“我看這裡好像比你之前那裡大得多耶，還有電視機，好多錢一個月嘛？”，張媽皺着眉頭，能看到張玉彎背後就是挂牆上的電視，應該是個客廳。

“沒貴多少，之前住那嘞太小了住起來有點壓抑。”，張玉彎潛意識的避開價格這個問題，避重就輕的回答。

但是張媽還是皺着眉頭說：“哎喲，出去打工，錢揣包包裡頭才是真嘞，住的這些差不多就行了嘛，就是個睡覺的地方。本來那些租房子就貴，你…”

如果是平時張玉彎不會反駁她媽什麼，聽完她的話，順着說就可以了。畢竟觀念不同，說再多她也不理解。她這個年紀，反駁她的話太多，她隻會覺得你在和她吵架，說得更來勁兒。

但是今天展甯在，她不想在她面前被自己媽媽唠叨這些，讓她覺得她媽是個沒見過世面，摳摳搜搜的農村婦女。

于是，在她媽有要滔滔不絕之勢的時候趕忙打斷她的話：“媽！你打過來有什麼事嘛？”

聽到這個，張媽才反應過來似的。臉上有些不自然，猶豫了一下說：“那個…大寶不是馬上上幼兒園了嘛，屋頭就你爸爸和你哥哥跑一個車掙錢，你家嫂嫂也一直在帶屋頭娃兒。沒得啷個收入得…”

聽她媽說到這裡，張玉彎已經知道她媽要說什麼了。心頭有什麼再次沉底的，冒出的泡湧上來堵在胸口。她快速瞥了一眼展甯，看她正認真的吃飯，并沒有在意的樣子。但是就在面前，那裡可能會聽不到，哪怕她們說的是家鄉話，也讓她覺得心裡有點不堪。

“媽！我曉得啦，明天再說嘛，我朋友在這裡，我們先吃飯，我明天給你發消息。”，張玉彎臉上挂着勉強的笑，溫和打斷她媽的話。

“啊？你朋友在啊，那…那你們先吃飯嘛，明天你有空你給我發消息嘛，你自己在外邊要注意身體，注意安全哈。”，不知道張媽怎麼想的，本來到這裡就應該結束了，挂斷電話，但她好像還是不怎麼放心的補充了一句：“那個，彎呀，你家嫂嫂說的給你寫借條嘞，你…”

“我曉得媽！先挂了吧。”

“哦哦，行嘛，你各人注意身體哈，我挂了。”

視頻挂斷，張玉彎低着頭，抿唇，鼻子呼出一口氣，臉上沒什麼情緒。轉而又笑着拿起酒杯伸到桌子半空，對展甯說：“來，謝謝你。”

本來裝作什麼都沒聽到，不知道，埋頭認真吃飯的展甯這才擡頭看了張玉彎一眼，咂了一下嘴，拿起旁邊的冰啤酒和她碰了一下說：

“不客氣。”

其實她不知道張玉彎要謝她什麼，知道她那隻是不想那麼尴尬，端起酒杯，随口說的引酒話，但還是配合她。

渝城方言可能是最好懂的方言之一，哪怕張玉彎故意打斷，她也能完全聽出聽懂她媽媽主要想表達什麼。

一個被家裡綁架的姑娘。

張玉彎仰頭喝了一大口，然後埋頭吃飯。一時間氣氛有點凝滞，沒有了開始的随意活潑。

展甯其實很少在生活中感受這種奇異，難以言喻的氛圍。

張玉彎也感受到了這種氛圍，覺得人家來家裡送禮物，吃飯，無論心情怎樣不好都不應該冷落人家。于是又夾了一個蝦放展甯碗裡，笑着說：“快，多吃點，我做了這麼多，蝦不不太能隔夜吃的。”

展甯看着碗裡的蝦，又看看張玉彎明顯的強顔歡笑，心裡有點煩躁，又有點隐隐的心疼似的，扭頭啧了一下，放下筷子，看着她說：

“你是不是腦子壞了？你不會真準備拿錢給你侄子還是侄女兒上學？那不是你哥嫂的義務嘛？”

張玉彎愣了一下，沒想到展甯會突然憤憤不平的說這話，她似乎并不是什麼多管閑事的人，還是别人的家事，能以這樣情緒和她說這樣的話，說明展甯是真正拿她當朋友，為她着想的。

本來低沉的心稍稍一暖，笑着說：“是侄子，我兩個侄子呢。”

展甯白了她一眼，說：“是，你兩個侄子，以後你就出兩份學費吧，順便買兩套房，兩輛車，看以後他們給不給你養老啊。”

看出展甯雖然言語諷刺，但言外之意是對她的關心。張玉彎也放下筷子，笑說：“我又沒那麼傻，我知道我嫂子這麼做不對，但是這也不關孩子的事兒啊，他們又什麼都不懂。”

“他們是不懂，他爸媽還不懂嘛？你就不覺得他們像是吸血蟲，逮着你吸。從你的彩禮，到現在讓你給孩子出學費。還給你寫欠條。那欠條你敢收嘛？收了你你裡外不是人，做了好事也不得好。就算你收了，他們要是一直不還錢，你是催還是不催？你也出來工作這麼幾年了，這點你看不出來？”，展甯皺眉，看傻子似的看着張玉彎說。

“我知道，這個錢去了就回不來。但是…”，說到這裡張玉彎停了一下，微微低頭，歎了口氣，有些有口難言的樣子。但愣了一下還是說：“但是她既然讓我媽親自來和我說了，這個錢我有就必須得給，不然我嫂子就會甩臉色，責怪我的同時，更責怪我媽…，我媽就得看她的臉色，每天都不開心，不好過。所以…”

“那你就不能告訴他們你沒錢嗎？”，展甯快速的反駁。

張玉彎看了氣憤的展甯一眼，說：“我媽知道我錢還完了，我在這裡的大概工資他們也知道。我又孤身一人，能花多少錢。每個月兩千多的學費對她們來說就是毛毛雨，我理所應當的應該有，說沒有就是推脫之詞，懂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