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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寶兒急匆匆地趕回來,稱風筝不小心挂在了樹枝上,請他們想辦法取下來。
薛滿打算差人去拿梯子,裴長旭卻卷起衣袖,笑着道:“阿滿,你忘了嗎?我可是爬樹的個中好手。”
薛滿當然知曉他擅長爬樹,幼時去行宮納涼,他常趁着無人時,帶她上樹摘花,下河捉魚。但長大後,他變得愈發沉穩,不複從前放肆。
“三哥,你……”
不等她勸,裴長旭已動作矯健地攀樹而上,眨眼便處在繁茂的枝葉間。
寶兒從未見他露過這手,興奮得直鼓掌,“三皇叔,您好厲害!”
薛滿則蹙着眉,擔憂地叮咛:“你注意安全,慢點取風筝,腳下千萬要踩穩。”
裴長旭從容道:“放心,我馬上便能取回風筝。”
風卷雲舒,碧草萋萋,眼前的景色猶如一幅美畫。榕樹下的他們成了畫中人,為無垠天地增添一筆鮮活。
——殊不知,暗處有人正悄無聲息地觀察着他們。
江書韻半隐在樹後,緊抿唇瓣,目不轉睛地盯着遠處樹下的妙齡少女。她離得頗遠,看不清對方的相貌,聽不清他們的對話,但從細節推斷,不難猜出幾人相處得十分愉快。
原來殿下與未婚妻相處時是這般随性惬意。
她回想起裴長旭待自己的态度,溫柔中帶有距離,可親裡隐匿着高高在上的姿态,皆因他出身尊貴,擁有與生俱來的矜傲。
她是平民之女,沒有顯赫家世,無法跟他平起平坐,必須步步籌謀,才有機會博取他的垂憐。
真是不公平啊。
她心底隐隐滋生妒意,面無表情地想:若她與姐姐也是玉葉金枝,憑她們的樣貌心計,未嘗不能和薛小姐争搶端王正妃的位子。
無獨有偶,竹香也道:“小姐,奴婢看那薛小姐個頭矮小,分明是還未長大的模樣,跟您比起來真是差得遠了。”
“是又如何?”江書韻道:“她是薛皇後的侄女,是端王殿下的親表妹,隻這一點血緣關系,便能壓過滿京城,甚至滿大周的女子。”
竹香滿臉不服氣,“哼,不知她前世燒了多少高香,今生才投了個好胎。”
江書韻攥緊帕子,沒有制止她的酸言酸語。
竹香會意,順着她的心事繼續道:“依奴婢的意見,端王殿下不見得有多喜歡她,無非是礙于皇後的面子,又看中薛家多年積累的名聲,這才曲意逢迎。”
江書韻道:“她祖父曾是一國之相兼帝師,她母族在開封當地亦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殿下的考量不無道理。”
竹香點頭如搗蒜,道:“正是這個理,但凡殿下有選擇的餘地,誰當端王妃還沒準呢。”
話說到這,她竟異想天開地道:“小姐,您說要是薛小姐反悔,不肯與端王殿下成婚,那您是否便有可能……”
便有可能得到殿下的寵愛,今後扶搖直上,成為尊貴的端王妃?
江書韻自嘲地勾唇,“正主都做不到的事,我一個替身又怎敢妄想。”
竹香聞言,如夢方醒。她怎麼忘了,端王殿下真正心儀的人是大小姐江詩韻,據說兩人曾愛得轟轟烈烈,依舊抵不過世俗門第,最後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場。
二小姐與大小姐生得像,借此接近端王殿下已是走了捷徑,的确不該再奢望其他。
她緊緊閉嘴,将不适宜的話悉數咽回肚裡,卻聽江書韻道:“參天大樹雖葉茂根深,若有蟲蛀,假以時日亦會被掏空軀幹,成為一種擺設。”
竹香沒聽懂,不解地看着她。
江書韻眸光複雜,牢牢鎖住薛滿,淡聲道:“世人皆道雜草卑賤,焉知其不屈不撓,野火難燒盡,春風吹又生。”
哪怕她是雜草,也要抓住機遇向上生長,逃離寄人籬下的日子,掙脫由人擺弄的命運。
殿下便是上天賜給她的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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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長旭順利取回風筝,累得滿頭是汗。薛滿正掏着帕子,突然察覺到一道灼熱注視,令她無端端地心神不甯。
她停下動作,東張西望後,并未發現任何可疑之人。
裴長旭問:“怎麼了?”
她搖搖頭,笑道:“沒事,你趕緊擦汗。”
裴長旭擦過汗,撣去袖口沾到的葉片,道:“我去湖邊洗個手,表妹同去否?”
說罷笑吟吟地看向寶兒,寶兒因才受了他的幫助,便大方地道:“你們去吧,我在原地等着。”
裴長旭問侍從要了把傘,替薛滿細心地遮住太陽,兩人慢悠悠地散起步。
薛滿在路邊摘了朵雛菊,别在鬓間,歪頭問他,“好看嗎?”
少女明眸皓齒,靡顔膩理,融融春光亦淪為她的陪襯。
裴長旭想也不想地道:“衆裡嫣然通一顧,人間顔色如塵土。”
這是誇她美,頂美。
薛滿将雙手背在身後,哼着歌謠往前走,心情好得無以複加。裴長旭伴在她身側,唇畔帶笑,同樣樂在其中。
“這麼好的風景,小甯沒來真是可惜。”
“她若是來,定會一時喊熱,一時喊累,叽叽又喳喳,從頭到尾沒個消停。”
說得沒錯,小甯便是這副活潑跳脫的性子。
薛滿掩唇偷笑,冷不丁想起件事,扭頭問道:“三哥,我聽小甯說,姑母想幫她跟老恒安侯的孫子牽紅線。”
“确有此事。”
“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裴長旭腳步一頓,似笑非笑地擡眸,“阿滿,這是從小到大,你頭回向我打聽别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