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自由的喜悅已消失殆盡,她将話本遞給明荟,道:“去準備水吧,我要洗漱歇息。”
明荟瞧出她的低落,正想勸幾句,忽聽外頭傳來一道低沉磁性的男聲。
“阿滿。”
薛滿回身,見半圓形的拱門前伫立一道颀然身影。他身着一襲竊藍色蘇羅常服,頭戴琥珀發冠,腰間佩玉,容姿出衆,貴不可言。
“三哥!”
她眼眸一亮,提着裙擺飛奔向他。
裴長旭張開雙臂,眼見薛滿就要撲入懷裡,她卻堪堪停住步子,規矩腼腆地站好。
裴長旭挑眉,“怎麼?”
薛滿略顯扭捏,“我是大姑娘了……”
裴長旭失笑,沒錯,阿滿是大姑娘了,很快要嫁給他做妻子。
他改為拱手作揖,“五日不見,長旭問薛小姐安好。”
薛滿行了側身禮,同樣闆正地回:“薛滿也問殿下安好。”
禮畢,二人相視,不約而同地笑出聲。
“三哥,你怎麼提前回來了?”
“提前辦好事,便提前趕回來看你。”
薛滿心口一暖,拉住他的袖子,低聲道:“三哥,你真好。”
裴長旭輕撫她的頭頂,“傻姑娘。”不對她好,又能對誰好?
“你用過晚膳了嗎?”
“還未。”
“那我叫廚娘給你做幾道菜,這會的筍子正嫩,就做個油焖春筍,涼拌三絲,再來個蔥醋雞,蓬糕……”
“都依你。”
膳後,裴長旭并未立刻回府,而是來到薛滿的書房處理公務。
仆人們對他們的相處習以為常,關上門後,安靜地候在外頭。
書房内擺着一大一小兩張桌案,裴長旭在大桌案上翻閱賬本,薛滿則在小桌案上,支着臉頰,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話。
“三哥,工部最近很忙嗎?”
“算不得忙,隻不過臨走前,總要将經手的事都辦妥當。”
薛滿明白他的意思,按理說,除去東宮太子,其他皇子們成年後封王娶親,半年内便會攜妻前往封地,從此除非有聖上親召,否則不得回京。
她與三哥的婚期漸近,也意味着離開京城的日子不遠了。可這裡是他們從小長大的地方,若是離開的話……
薛滿問:“三哥,你舍得離開京城嗎?”
裴長旭反問:“不舍得又如何?”
薛滿不假思索地道:“或許我可以讓姑母推後婚期?”
裴長旭蹙眉,輕斥:“胡鬧。”
薛滿自知失言,連忙坐直身子,可憐兮兮地攤開手,“我錯了,你罰我吧。”
裴長旭從抽屜裡拿出戒尺,在她手心不輕不重地敲了下,“婚約之事,豈能兒戲?”
“是是是,三哥說得對。”薛滿乖乖認罰。
裴長旭一想便通,點破她的小心思,“阿滿,你在害怕?”
“有點吧。”薛滿躊躇片刻,老實回答:“一想到要離開京城,去往全然陌生的地方,總覺得忐忑難安。”
聞言,裴長旭牽住她的手,無奈中帶着歎息地道:“别怕,無論去哪,總有我陪着你。”
是啊,從八歲起,陪在她身邊的人便從爹爹換成了三哥,哪怕中間有過一段插曲,他還是留在了她的身邊。
薛滿的顧慮退散,笑道:“三哥,你繼續忙吧。”
“你呢?”
“我看着你忙。”
“不困?”
“不困,我還很有精神。”
“成。”裴長旭道:“那你跟我說說,這些日子都幹嘛了?”
薛滿便開始絮絮不休:清晨吃了碗美味的馄饨,花園裡見到無瑕的白雲,新買的胭脂上臉特别顯氣色……
都是些日常瑣事,裴長旭卻聽得認真。
待到戌時中,薛滿的眼皮子直往下掉,戀戀不舍地與他告别。
裴長旭眼瞧着她屋裡的燭火熄滅,才緩步走出薛府,正打算回王府休息,忽見護衛杜洋一臉欲言又止。
“說。”
“回王爺,是江姑娘那邊,方才傳了信來,說又犯病了,希望您能趕過去看看。”
“……”
裴長旭垂眸,神色看似平靜,又夾雜着莫名晦暗。
“去一趟吧。”他道。
馬蹄聲踏破沉寂,載着裴長旭前往京城的另一個方向,噔噔噔,噔噔噔,越跑越遠,不多時便沒了蹤影。
月亮悄悄爬上樹梢,薛滿剛進入夢鄉,對這一切毫無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