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價一個人好或者壞,單單用一個詞是不夠的,因為人是三維立體的東西,由一堆細胞和組織層層緊密地纏繞,複雜堆疊而成,從來都不是用一個詞和隻看到其中一面,就能概括得了他的整體的。
看着這樣帶刺還直白的黃耿耿,尹煜佑也蹙着眉,隻不過他是在發愁,“确實還有一期要做,不過模特已經談好了,我不能約了人家在先,又主動爽約。駁了人家的期待不說,還白白浪費了對方寶貴的時間。”
“你自己也知道在我們這行,尤其是我們這家公司,時間對一個基層主播來說有多麼重要,真的應證了那句話時間就是金錢。我浪費别人的時間,就是真的在不人道地消耗對方的生命,我不想幹這種殘忍又缺德的事,所以抱歉了。”
說完,他還有些猶豫地看着黃耿耿,停了幾秒後最終還是說道:“而且你的身體情況有點特殊,你自己也知道。倒不是我有什麼偏見和歧視,而是萬一你受不了顔料的刺激,身體出了問題,訛到我身上怎麼辦?我沒錢賠給你,自己都是靠借貸活着的。”
“或者你自己沒出問題,但是你身上的病毒通過刷子傳染給了别人,這就更不好了。我的刷子很貴,一支就要好幾百塊錢,以後還要用它們,說不準會被用在哪裡,興許是人身上,也興許是東西身上。”
“大家說你的身體有接觸型的傳染病,我覺得這一點你自己也注意點吧。我本來是不想把這件事拿出來說的,怕你在面子上尴尬,但是你向我開口了,我覺得自己必須說清楚,不能讓你誤會。”
“你的請求我不能接受,這對你和别人都好,不僅是因為我不能對商量好的人爽約,更是因為我不希望你身上的病毒通過我的刷子被傳遞給更多人,最後害了他們。我不想做這個間接傳遞病毒的罪人,抱歉,請你饒了我吧!”
他雙掌合十,“虔誠”地向黃耿耿懇求。
耳夾忍不住聽得噗嗤笑了,自己剛才還覺得魚油兒傻,結果馬上他就結結實實地給自大的他上了一課。知道黃耿耿難纏,窩着熊心豹子膽,卻裝成可憐兮兮的柔弱黃鼠狼招搖撞騙,他本來抱着看戲的心思想看看魚油兒要怎麼處理眼前這個靠己力甩不掉的藤壺,結果魚油兒來了一句你饒了我吧,現場讓他學到了一招兒。
不卑不亢的同時自己給自己找個台階下,這樣看似是放低姿态,在讓對方往上擡腳壓着自己,其實他是在給自己找退路。并且這話說出來的時候,魚油兒這個看似真誠,實際上有些狡猾的家夥,就已經在往後面退避了。
是了,這種殺不死還難對付的寄生蟲,惹不起但咱躲得起。
害怕性格極端的黃耿耿當場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傷害到自己,尹煜佑剛才便沒有直接說抱歉,而是先解釋了很多,顯得自己分外啰嗦,像個台詞設定太滿的機器人,一不小心就會分不清他說話的主次,成功達到忽悠的目的。
但是對于這種一碰就炸的地雷,他不得不這麼小心謹慎地對待。他還不想英年早逝,或者因為一時口快,嘴爽了,但是卻被對方記恨上,以後都要被這種痨鬼糾纏着,那才是真的要命。
因為一旦被纏上,每天要分精力出來對付黃耿耿不說,連他自己也會變成别人因為“害怕”而繞着走的病竈和大号感染瘤。
喪屍是讓人害怕的,被喪屍咬了的人也是讓人害怕的,因為他是“病毒攜帶者”。
對于本身熱愛和平,思維還很大學生的新社會人尹煜佑來說,随時需要提防人真的很累,在帝盛這裡生活本來就已經夠累了,他不想給自己添加壓力,催化衰老,他日後還得上鏡。
他剛才那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前因後果皆具備,不卑不亢還很認真,主動和被動的理由都交代了,但凡是個正常人,早就聽懂,自覺道歉之後離開,不再自讨沒趣,不厭其煩地打擾人家了。
但黃耿耿偏偏不是個正常人,他的思想很偏激,遇到事情的第一時間到最後一秒都永遠自私地想着自己,而且是實打實地隻想着自己,一點都不跟别人共情,是完全不内耗的類型。
他傷心陰暗地縮着的時候,更多時候想的是自己心裡委屈,别人對待他太冷漠也太不近人情了,都是一幫人渣。他任性得從來不覺得他不注意衛生感染了周圍人,這是他自己的錯。他覺得世界是包容開放的,所有人和生物都應該自覺包容他的一切,好的,壞的……像他的爸爸媽媽一樣。
他之所以會有現在這樣扭曲的性格,一是因為他從小性格孤僻陰暗,不招人待見,為了自保,就外耗得越來越堅定,從一而終的認為整個世界都虧欠他的,所有直立行走的生物都有錯,有愧于他,仿佛他是盤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