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菲利克斯忽然沉默了。

安東尼奧還以為他老實了，卻聽到造型師驚訝的聲音，“咦，小少爺，你的耳朵怎麼這麼紅。”

原來是害羞了。

安東尼奧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菲利克斯更沉默了。

也許是那邊的調笑太多，菲利再也不肯說話，安東尼奧本想挂斷通訊，菲利克斯卻又哼哼了兩聲。于是安東尼奧就坐在了花園的一角，感受夜風拂面。通訊那邊的休息室内有着不斷的說笑聲，很熱鬧，菲利克斯清淺的呼吸聲夾雜在其中，安靜卻無法忽視。

安東尼奧不太喜歡融入那樣熱鬧，但他喜歡菲利克斯因為那樣的熱鬧開心。

這樣的心情……安東尼奧漫不經心地想，他是開始喜歡菲利克斯了。就像中學生的朦胧好感一樣，毫無抗險能力，卻有着獨一無二的美好。不必催促着它發芽，卻也不必扼殺，順其自然吧。

這樣的思緒隻占據了安東尼奧幾秒鐘的思緒，就好像他想明白一根螺絲釘要安裝在哪裡，或者今天晚餐要烹饪什麼一樣，并不會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在這漫長而無聲的通訊中，菲利克斯終于完成了他今晚的造型，找到了安東尼奧所在的地方。

他穿着安東尼奧送他的那件綠色長袍，盤着精緻的發，一雙透明的翅膀垂在身後，卻在見到安東尼奧的那一瞬間不受控制地撲扇起來，甚至把自己微微地帶離了地面。

安東尼奧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邊站好，看他臉上帶着自得與一點羞澀，理直氣壯地詢問自己是不是很漂亮。

他的臉龐本就精緻得像是漂亮的人偶，這樣的造型更是多了一份雌雄莫辨的神秘。男性、女性、雌蟲、雄蟲，他們各有各自的美，但那些定義都無法落在菲利克斯的身上。

不等安東尼奧回應，菲利克斯就已經開始稱贊起安東尼奧的造型。雖然多了幾分軍雌的氣質，但這無損于雄蟲的魅力，反而顯得他更加獨特。而兩人今晚默契地穿成了情侶款，更讓菲利克斯雀躍。

不知何處傳來了輕快的叮咚聲，菲利克斯挎住安東尼奧的手臂，“糟糕，要遲到了，雌父要對我生氣了。”

他們在音樂聲中，一起穿過燈光明滅的花叢，穿過一道道拱門，奔向廣場。越往外走，越能看到更多衣香鬓影的蟲。匆忙之中，安東尼奧和菲利克斯也聽到了前面的蟲群中傳來的議論聲。

“那位第一區的第一美蟲呢？”

“不知道呢。”

“也許是不敢出來吧，聽說他因為懷蛋嫁給了一個貧窮的星球領主。”

“啊，這樣的雄蟲在這樣的場合一定會失禮吧。”

這樣的讨論還有更多，隻不過無聲地流淌在這些蟲的心底。安東尼奧止住腳步，低頭看着菲利克斯，目光沉沉的，“菲利克斯，你還要我陪你跳第一支舞嗎？”

菲利克斯遲疑了一秒，點點頭。

安東尼奧彎下腰，逼近他，兩蟲的呼吸幾乎要交織在一起。他也弄不懂自己這一刻的惡劣心思，明明已經會了，卻偏要假裝不懂，想讓菲利克斯在為難之中還要選擇自己。

兩人離得太近，淺淡的香水味下，暖烘烘的信息素味兒也散了出來，菲利克斯的呼吸急促了。他眼神閃躲，不知想到了什麼，臉頰忽然染上了淺粉色。

他有些氣急地輕輕推開安東尼奧，“你、你這次不能再很重地踩我的腳。”

安東尼奧再一次心滿意足地直起了腰。

安東尼奧拉着菲利克斯的手，繞開喋喋不休的蟲，在開場舞曲的前奏中，攬着菲利克斯的腰，姿态優雅地滑入舞池。下午練習時的生澀都消失了，兩人像是早已私下跳過了千萬遍，安東尼奧的動作平滑得就像是音樂那樣自然。

菲利克斯驚訝地看着安東尼奧，安東尼奧也驚訝地看着他，恍然道：“原來我就是那種臨場壓力越大，表現越好的蟲吧。”

菲利克斯深以為然。

很快就要到安東尼奧總是出錯的那個地方，菲利克斯的身體忽然前傾，腦袋輕輕地靠着安東尼奧的肩膀，栀子花的香味從銀絲的發絲間飄逸而出。

安東尼奧已經知道這是信息素的味道，這樣輕微的量并不會讓雄蟲有什麼特别的反應，相反，雄蟲會在這樣的環境中放松下來。

他在安慰自己。安東尼奧心想。

跟着音樂舒緩的節奏，他們的胸膛隔着禮服相貼。菲利克斯擡起頭，看着安東尼奧的眼睛，小聲地問：“如果我們回了第一區，你的花園怎麼辦？”

這分明是故意在分散安東尼奧并不存在的緊張。

但是安東尼奧接受了他的好意，也與他咬着耳朵，小聲地說着話。說到開心的地方，菲利克斯保持着這個姿勢，仰頭對着安東尼奧微笑。

哒——哒哒哒——嗒嗒——哒——

這雙眼中盛滿了星光，随着笑聲晃動，幾乎要溢出來，安東尼奧也看得入神了。他本該後退的腳步差點變成了前進，幸好及時反應過來。安東尼奧心中暗嘲自己竟也見色起意，耽誤正事。

順利地結束了這小小的難關，接下來就沒有什麼問題了。菲利克斯自得地看着安東尼奧，炫耀着自己的貼心與機智。

安東尼奧看着他的神情，眼中是難以克制的欣賞。那些激烈的話語與欣賞，即使被主人努力克制，仍有一二掙開束縛，現于天光之下。安東尼奧想起菲利克斯來花園找自己時問的那句話，當然，他當然很漂亮，這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否認的。

菲利克斯是如此完美，如同古希臘的雕塑，它們和菲利克斯在各自的時代，定義了美。

這目光溫和卻炙熱，即使一言不發，菲利克斯也覺得自己心跳加速起來，後背戰栗。他們的視線親密地擁抱着，他們的靈魂在暧昧的對視中交流，這是比擁抱或者赤裸相對更隐秘的披露。

最後一個音符悄然落下，周圍被忽視的聲音忽然變大。

有蟲準備着下一支舞蹈，有蟲在菲利克斯和安東尼奧的身邊說着恭維話。

他們回到了現實，菲利克斯知道自己該松開手了，但他卻遲遲舍不得放手。

“菲利克斯？”安東尼奧提醒他，“别發呆了，我可隻會跳這一支舞。”

但他并不知道，他說話時唇邊與眼角的微笑，就像菲利克斯的不舍一樣的明顯。他拉着菲利克斯的手，想在音樂響起前離開舞池，分開的瞬間，胸口有些涼意，對方留下的體溫在消散，菲利克斯也露出了怅然若失的神色。

“走吧。”安東尼奧說。

轉身的瞬間，他的手卻一緊。在方才的溫情與暧昧完全消失之前，随着栀子花香的靠近，安東尼奧的唇上一軟，他的心髒不受控制地激烈跳動起來。

——菲利克斯吻在了他的唇上，那對漂亮的翅膀也随之展開，在燈光下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