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夏坐在墊着獸皮的茵席上,啃着李子道。“我敢打賭,你阿母又逃了,就是不知道這次有沒有成功。”
棠的眼睛看向最高的台階上坐着的海皇與海後,苦笑。“沒用的。”
雖然一直以來與圖南鬥智鬥勇的是五郎,但這一切真正的主導者是王座上的海皇。
王座上的二人也猜到了新人沒到場的原因,箕忍不住道:“取消婚禮吧,強扭的瓜不甜。”
折丹道:“再等等,若一個時辰後還沒來,便推遲婚禮。”
箕皺眉:“隻是推遲?”
折丹點頭。
箕無語。“她如此藐視皇室威嚴,你都不生氣嗎?”
折丹神色奇異。“有點,但更多的是新奇,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過去的海後與陸君們從無人如此抗拒。”
陸君隻能從公卿裡面選,但一條魚爬到公卿之位也需要時間,就算陸君們天賦異禀,年紀也很少低于兩百歲,有情人有幾個孩子都是很尋常的事,但面對海後之位,每個人都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就圖南奇葩。
箕道:“因為她更愛自由,志不在海後之位。”
以前的陸君能做出最明智的選擇是因為他們更愛海後之位,圖南可不愛,自然不可能配合。
折丹贊同:“但她有這個能力,而我的身體也不知還能支撐多少時日,南河與屏翳的治國能力我不擔心,但....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箕握住折丹的手。“别這麼說,你一定會長命千歲。”
折丹搖頭。“千歲隻是鲛人的理論壽命,隻有極少數的人能活那麼久,海皇與海後從不在其中。”
每日批閱公文少則三五百斤,上不封頂,一個決策做錯就是無數人的死亡,更别提還要壓制公卿們,與各方勢力博弈,時不時還要上戰場,海皇與海後的壽命能長都沒天理。
折丹對擔憂的箕笑道:“人誰無死?我這一生,有憾無悔,足矣。”
箕神色複雜的看着折丹。
雖然所有人都猜到怎麼回事,但主持婚禮的司儀是陸官體系中的大宗伯,做為一個公卿,一個政客,最不缺的便是不要臉,面不改色的對所有人猜到發生了什麼的賓客們表示。
“結婚這種事,咱們普通人,想來第二次,随時可以選擇喪偶再婚,但王孫扶搖乃陸君與嗣君獨子,他的婚禮一生隻這一次,對大司農亦然,同皇族結婚,婚禮也将一生一次,如此場合自然要以最完美的形像出場....”
衆人:“....”我們要是沒聽說過那倆她逃他追戲碼,真就信了你的邪。
大宗伯不愧是大宗伯,無視所有人異樣的目光,滔滔不絕東拉西扯,不帶喘氣的扯了足足半個時辰。
沒繼續扯下去倒不是黔驢技窮,而是新人總算到了,雖然出場形像與大宗伯描繪的不一樣,新娘不僅沒有以最完美的形像出場,還被五花大綁着,但大宗伯才不管這個,人到了就行。
司夏瞠目結舌的看着被捆了一圈又一圈的圖南,忍不住問棠:“這也行?”
這是結婚?
這都快趕上拐賣婦女了。
棠捂着臉不語。
司夏又看向海國公卿百官,确定自己的認知沒出問題,公卿百官們皆一臉活見鬼這也行的表情。
大宗伯一臉完全沒看到圖南身上繩子的詢問:“請二位盟誓。”
“海神為證,我....太昊琰·畫旬....太昊棠·海若...夷則·不廷胡餘....因乎·俊....玄冥·回祿...弇茲·海石·禺京....折丹·箕...南河·屏翳·扶搖願與xxx(省略二百五十三個名字)赤楓·大角·圖南結為夫妻,無論未來是順境或是逆境,無論未來是粗茶粝面寒衣褴衫或錦衣玉食,疾病還是健康,我們都會相互扶持,經營我們的婚姻,不離不棄,直至死亡将我們分開。”
司夏佩服的聽着新人的全名,好長的名字,以及海國的起名真神奇,王孫扶搖的全名裡至少大部分名字是無名之輩(相對海皇與海後),卻與海皇海後的名字放在一起。
不過,司夏摸了摸下巴。
這樣的全名,鲛人應該沒有姓氏這東西吧?
前面那一長串與其說名字,不如說是家譜,雖然她從未見過将父系母系以及父母的父系母系祖父母外祖父母的父系母系等全算進去的譜系,但擱長生種也很正常。
短生種捋譜系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尊貴,但長生種不捋清自己的血緣譜系,很容易鬧出睡了直系祖先/子孫的悲劇。
風神教要求信徒不能擁有姓氏,而風神,不論是神話還是曆史裡,别人問她姓什麼,她的回答都一樣:我沒有姓,如果你想說就算生父不認我,我不能跟生父姓,也可以跟生母姓,我父母我祖父母我祖宗十八代都沒有姓氏這種鬼東西。
她以前覺得,風神教徒不能有姓氏是因為風神沒有姓氏,但如今看來,或許也有建立宗教時風神參考了長生種社會形态的因素。
隻是,風神雖然是長生種,但她和别的長生種不一樣呀,風神是短生種生出來的長生種。
若風神及其祖宗十八代都沒有姓,是不是說明,姓并非亘古就有?
司夏一邊散發思緒一邊等待新娘念誓詞。
“我……唔……”
“她xxx(省略二百五十三個名字)赤楓·大角·圖南願與....太昊琰·畫旬....太昊棠·海若...夷則·不廷胡餘....因乎·俊....玄冥·回祿...弇茲·海石·禺京....折丹·箕...南河·屏翳·扶搖結為夫妻,無論未來是順境或是逆境,無論未來是粗茶粝面寒衣褴衫或錦衣玉食,疾病還是健康,我們都會相互扶持,經營我們的婚姻,不離不棄,直至死亡将我們分開。”
司夏、一衆賓客與新娘懵然的看着一邊捂着新娘嘴一邊替新娘念誓詞的五郎。
結婚儀式上還能新郎替新娘念誓詞?
誓詞念完後,五郎期待的看着大宗伯。
大宗伯:“....”看我幹嘛?我怎麼知道行不行?活了四百多年真沒見過這情況。
見大宗伯不說話,五郎提醒道:“大宗伯可以宣布禮成了。”
大宗伯艱難的扭頭看向海皇與海後的位置。
二位,這行嗎?
箕不做反應,折丹颔首。
大宗伯的腦袋立刻扭了回來:“禮成,恭喜二位結為夫妻,祝二位千秋好合,魚崽成群。”
賓客席位的五車忍不住嘀咕:“這也行,早知如此,我當初就....”
葫侯忍不住在兒子腦袋上來了一下。“你當初若如此,她就不是捅你幾十刀卻隻輕傷,而是送你回歸海神。”
打鐵還需自身硬,強取豪奪亦然。
現實又不是話本子,逼急了,殺個貴族算什麼?
同為前任,也有人小聲道:“雖然圖南好色,但這現世報也太狠了。”
長庚目光冰冷的看向自己的父親。“你還對她念念不忘呢?”
“怎麼會,我再好脾氣也不可能對一個當着我面對别人一見鐘情的前任念念不忘,隻是有點同情她。雖然她好色,見一個愛一個,但她并未強迫任何人,都是你情我願。”
長庚:“但她會得到海後之位。”她心心念念追求百年的東西,就這麼飛圖南嘴裡了,吃到嘴的人還一臉嫌棄,氣死了。
“可你所好非她所好。”
“我知道,但我更能感覺到她對我所好的不尊重。”
箕也很佩服大宗伯,但更佩服折丹。“你就一點都不擔心這樣的她來日利用海後的權力胡來?”
“不擔心。”
“雖然圖南很有節操,你對她的節操是不是太有信心了?”
“我不是對她有信心,我是對權力有信心。”折丹歎道。“人心是強大的,但再強大的人心也會被權力腐蝕,區别是腐蝕多與少,完全不被腐蝕的人,這世間不存在。”
箕不由想起當年的折丹與乎民,自己與折丹,一時無言。
觀衆不能共情強取豪奪的主角,主角亦不能共情觀衆。
禮成後,大宗伯頒布诏書,冊封圖南為英陽王小君,進入下一流程。
親屬與賓客為新人送上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