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神建立我們,讓我們殺人是為了賺錢,不是為殺而殺,為錢以外的事殺人是對生命的踐踏。因此立下規矩,我們隻能為錢殺人。”
“那留下一枚銅錢,其餘錢還給她,這一枚錢是買我殺人的錢,合規乎?”
“合規。”廟祝翻出卷宗。“買家是死者以前的政敵,人在帝都,你要去帝都的話,順手處理一件事吧。”
“什麼事?”
“有個教徒腦子壞了,再過兩個月要結婚,你去看看,若她鐵了心要結婚,就砍她兩根拇指回來。”
司幽大為震撼。“結婚?她不知道教規不能結婚嗎?那個男人不知道她是教徒嗎?”
“應該知道,但可能不覺得這是問題?”
司幽茫然。
“男人是皇孫,他可能覺得,教規應該為皇室破例。”
司幽無語。“皇室讀書不讀史書嗎?”
廟祝笑:“人可是皇孫,太子長子,下下一任皇帝,隻有屈人以順他,而無屈他順别人。”
司幽無語須臾,道:“随便他怎麼想吧,去帝都的路上可有别的買賣?”
廟祝不解。“你不做帝都這一樁?”
“做,但反正要去帝都,沿途有别的買賣也可以一起做。”
廟祝:“....”你不用這麼勤勞的,真的。
“還有一件事,你們可以幫我看顧一個孩子嗎?若他遇到什麼自己渡不過麻煩,拉他一把,若是需要花錢,告訴我。”
“哪個孩子?”
司幽說了說柿的事。
廟祝點頭。“可以。”
*
文鳐城近海。
“下一站,文鳐城要到了,請需要下船的乘客做好下船準備,到甲闆上集合。”
聽到銅鈴聲,司夏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來收拾行囊。
“總算到了,有時真羨慕鲛人與疍人,海洋與他們是熟悉親切的,随時可以到海面下的城邑休息,找回與世界的聯系,他們在海裡便如我們在陸地。”
乘海船出海,個把月目之所及皆為汪洋,仿佛被整個世界遺忘,出海的新鮮感會在這種與整個世界隔絕的感覺中迅速消磨,哪怕什麼都不做都會覺得精神疲憊。
提上行囊,司夏走上甲闆,卻沒與其它乘客坐一起,而是跑到船長室,熟練的翻箱倒櫃出幾枚桃子啃起來。
文鳐城的港口是深水港,鲸船不需要停在近海再通過舟楫中轉,可直接泊入港口,耗費的時間多一些,船長回來時,桃子隻剩下一枚半。
半枚在司夏手裡,一枚在盤子裡。
“你知不知道在船上保存鮮果有多難?”
司夏道:“知道,不然我怎麼來這裡。”
船上吃口新鮮的容易嗎?
每天不是幹糧就是各種醬,因為羊桃醬番茄醬等醬足以預防壞血症,船上連用豆發新鮮豆芽都省了。
船長氣憤的抓起最後的桃子啃了一口。“你要是不能解決我頭疼的事,我跟你沒完。”
“海國頒布政令,禁止糧食與淡鹹魚出口,同時以黃金對外購買糧食。我覺得,比起想辦法從海國買到糧食,教裡還是趁着現在這股風暴剛起,趕緊将吏治敗壞地區的神廟裡的女嬰女童轉移。”司夏歎了口氣。“海國不以金屬為币,砸起黃金,完全沒有後顧之憂,吏治清明的地方還好,吏治差的地方,必定産生人為饑/荒。”
船長無奈道:“能想出如此缺德的計謀,海國大司農真狠。”
司夏想了想,道:“不過我可以盡量弄到更多濃鹹魚,雖然濃鹹魚隻能當鹽,不能當充饑的食物,但十洲浩瀚,人口衆多,鹽從來不夠吃。你可以用鹽去那些有餘糧的地區購買糧食,如此也可減輕很多神廟的負擔。”
船長道:“就算你與王孫扶搖之女關系好,濃鹹魚也不是小事。海國雖然沒有将鹽收歸官營,但不代表它就對鹽放養,海國鹽業生産大頭便是官方。在制鹽被官方掌控的情況下,海國鹽業不是官營勝似官營,海國每歲出口的鹽與濃鹹魚數量始終在官方控制中,哪怎麼容易鑽空子?”
“雖然出口鹽與濃鹹魚的數額有上限,但海國的政策從未提到這些出口鹽與濃鹹魚如何分配,王孫扶搖甚愛其女,走這條線,多搶百萬石濃鹹魚與鹽并非難事。而且,黃金在海國雖非合法貨币,卻也不是泥沙,儲備花光了,海國要用什麼繼續對外購買糧食?而海國控制鹽與濃鹹魚的出口數量,一半是為了供給國内所需,鲛人雖不吃鹽,但海國治下四千多萬的陸地生物吃鹽;另一半則是物以稀為貴,出口鹽與濃鹹魚數量有限,才能保持價格,同時也能将生意長久得做下去。畢竟曆史上,海國是做過将鹽與鹹魚以白菜價售給陸地,通過控制陸地鹽業與口糧的方式摧毀陸地上的國家,他們若出口廉價鹽與鹹魚,陸地諸國必定應激。”
“你也說了,海國以前做的事會讓陸地諸國應激。”
司夏咬了一口桃子肉。“應激也是門檻的,若對基層沒有足夠的控制能力,就算君王明白海國的鹽與鹹魚大量湧入的後果又有什麼用?時代變了,十洲如今的諸國,至少一半不複曾經封鎖海國時的意氣風發與團結。歲月腐蝕了曾經的意氣風發,而團結,海皇折丹真能忍,兩百餘載都老老實實的,不對陸地做出任何大動作,現在還能對她保持高警惕的也就幾個曾經目睹她如何讓破碎的海洋重歸統一的長生種君王。”
禺京與乎民的父子局,陸地諸族可沒一個打算看戲。
雖然被海國坑得夠嗆,但陸地諸族也從海國的崛起(自己被暴揍的)過程中看到了海洋的潛力。
想控制一個國家的鹽和口糧,得滿足一個前提:你的鹽和口糧夠本國吃,吃不完的餘鹽和餘糧也多到夠另一個國家吃。
見識過這一點的陸地諸族真沒打算放過海洋。
最好的海洋是四分五裂的海洋,陸地諸族一人一塊,用海裡的鹽和魚補充陸地飲食結構。
曆史最終結局仿佛諸國隻是看了場戲純粹是折丹結束海洋四分五裂并取代乎民的速度太快,以及最重要的,陸地諸族沒打赢折丹,當然,折丹也沒打赢陸地諸族,雙方最終認認真真談了通商貿易,簽了正常的沒有坑的貿易條款。
可惜歲月是一把殺豬刀。
曾經遏制折丹,将折丹壓制在海裡,無法上岸的諸國再也回不去曾經。
船長想了想,道:“海國尚工妙儀上任後,海國修建起許多海洋漚麻池與浮城,浮城用于養魚,勞作很辛苦。教中修建的浮城我有去看過,勞作的人每日要工作五六個時辰,從早到晚都在出汗,因而不僅需要飲水,水裡還需要加鹽,海國想來不會例外。還有海洋漚麻池,漚葛漚麻多了,需要更多人手剝麻、收麻、紡線、織布,這都是體力活,隻要是體力活都必須大量補充鹽。海國原本産的鹽量可能跟不上增長的需求,必定擴建鹽場,産的餘鹽....”
司夏道:“我隻能保證盡量。”
船長沒說什麼。
啃完桃子,司夏向船長道别,提上行囊出門。
耽誤這麼久,需要下船的人已經通過放下的木闆索橋上岸,司夏都不用排隊,背着行囊踩上木闆橋。
為了方便海市、鲸船這樣的龐然大物泊岸,這座深水渡口與文鳐城其它渡口不同,以石磚在海中砌出一座又一座長柱,再于石柱之上以火山灰、沙石、木料、搭建起海上平台渡口。
下了橋,司夏四顧,很快找到要找的人。
美得不像話的容貌不論什麼年齡,不論什麼場合都不免讓路人多看兩眼,而渡口的鲛人就更少見。
這些魚從不老實走渡口上岸。
“棠!”
“司夏!”
棠與司夏小跑向對方,在一步之遙時停下。
司夏伸手捏了捏棠的臉。“哈哈哈,棠你怎麼還這麼矮?”
棠不悅的拍開司夏的爪子。“我長生種,當然長得慢。”
“好慢,我都這麼高了,你還這麼點。”司夏伸手比了比,棠的身高隻到她腰。
“有本事咱們去海裡,你跟我連頭到尾鳍的狀态比比。”
司夏拒絕。“不,鲛人的尾鳍太長了,這附近哪有好吃的?我在船上這麼久都沒吃過一頓熱飯,饞死我了。”
棠露出鄙視的眼神。“我知道一家食肆滋味很不錯,對了,司幽沒來?”
“師妹太勤勞了,從歲初到歲末都不停歇。”
“她在做什麼?”
“做買賣。”
“經商?”棠訝然。“經商需要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她不會虧本嗎?”
“她做的買賣對口才沒太大要求,出貨又好又快即可,她做得如魚得水,财源滾滾。”
“那就好。”棠道。“你呢?還在做遊醫?”
“也兼職樂師,彈奏箜篌,雖然我的箜篌技藝隻能算半隻腳踏進一流,但你也知道,這年頭有錢玩高雅樂器的人,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脫産者,不是達官顯貴也是寒門和庶族。除了真正愛音律的人,心都不在樂本身,而是樂師是否年輕美貌。”司夏指了指自己的臉。“你看我這臉就知道我的箜篌表演受不受歡迎。”
棠道:“....你彈奏箜篌不是因為喜歡嗎?”
“也不是喜歡吧。”司夏恍惚了下。“隻是隐約記得,我好像見過一個女人給我奏箜篌,雖然我沒打算尋找過去,但閑暇時學什麼不是學,便學了箜篌,能賺到錢也是意外之喜。”
“可是客人....”
“以我的武技,那些纨绔子弟敢過界,大不了殺了,且我隻是在做遊醫沒錢吃飯時才去表演,很少遇到麻煩,不是專門吃這碗飯的,沒那麼容易被拿捏。”
“你的醫術那麼好,還不夠吃飯?”
“為樂當及時,何能帶來茲。”
“所以?”
“我的衣食住行都要最好的,睡的每一個男人都要是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