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平旦,司幽自動清醒,起床準備去山上采藥打獵,不出所料的發現張大郎與柿起得比自己更早。
一個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出門去給地裡除草施肥,另一個在舂米為朝食準備材料。
在司幽洗完臉,拿上樸刀與筐準備出門時,柿趕緊往她手裡塞了三塊蒸餅。“這是朝食。”
司幽道了聲謝,拿上蒸餅往外走,邊走邊吃。
蒸餅用的麥粉是隻磨過一道的麥,還加了至少一成的麸糠,吃起來略費牙口,為了保護牙齒,司幽吃得很慢,半含半嚼,走到山下時才吃完。
燹朝私人可以擁有山林,但有一定的品級和數量限制,大部分山林還是官山。
當然,法律是法律,實際上就不一定了,反正内亂後,山林基本被地方豪族兼并,成為私産。
縣令是個能人,縣裡一半的山林還是官有,雖然氓庶進山打獵需要繳稅,但平時撿點柴草找點草藥不需要。
吃完蒸餅,司幽背着筐,以長柄的樸刀做杖入山,見到草藥便摘,見到獵物便獵,但今日沒有之前的運氣,隻獵到一隻兔子,草藥采到不少,都是尋常藥材。
兔子加餐,草藥給周圍有需要的百姓看病用,剩下的攢起來進城換錢,每次進城司幽都會在街上閑逛幾圈。
生活就在司幽的慢慢攢錢與閑逛中流逝,時間的流逝中,司幽也對本地縣令也越來越了解。
好一位符合虔家傳統士大夫美德的縣令,工作兢兢業業,對下壓制地方豪族,對上應付節度使,不貪污——也可能是不需要,據司幽所知,這位縣令出身寒門,寒門做為落魄貴族,再落魄也是貴族,就算不貪污也能維持不錯的生活水平——平衡各方勢力,發展民生,私德也挑不出問題,生活簡樸,夫妻感情和睦,沒有納妾的愛好,不愧是一千兩黃金。
*
深海,數以百計的鲸骨、鲲骨層疊而成的深海生物栖息區。
“咳咳....”
圖南艱難的将一把海草塞進嘴裡。
“身體還是太嬌氣了,隻是在污水裡呆了會就這樣了。”
圖南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能感覺到很燙,海草沒起到多少作用。
猶豫片刻,還是覺得命更重要,圖南将自己的從魚骨堆積而成的魚類巢穴裡鑽出,前往最近的城鎮。
“深海人口稀少,又沒有任何光亮,無法辨識容貌,隻能聽聲音,不是熟人,誰能認出我?”
陸地荒漠雖然土地貧瘠,難以發展農業與牧業,但荒漠之下可能存在豐富礦産。
陸地生物在沙漠綠洲建起城邑,開鑿地下的礦産,甚至在地底營建城邑,據說焦饒國便有一部分城邑位于沙漠地底。
深海亦然。
除了最常見的鲸落,還有海底冷泉與熱泉,以及闆塊交界的火山地帶,鲛人會圍繞這些地方在深海修建起小型城邑,以此為據點,開采深海的礦産。
圖南在意識還清醒時來到一座圍繞海底熱泉修建,隻有數千人口的小鎮,遊進小鎮唯一的醫館。
“醫工,我在污水裡泡了會,身體不太舒服....”
坐在珊瑚上的鲛人醫者訝異脫口:“圖南?!”
圖南的話語陡然卡住。
好耳熟的聲音。
醫者無語:“你忘了我是誰?你忘了我,我可一直記得你。”
圖南笑道:“天弁,我怎麼可能忘了你,我那麼愛你。”
“得了吧,腳踩六條船的愛,虧你拿得出手。”天弁無語的伸手給圖南把脈。
“不論分成幾份,狗頭金的含金量都不因碎裂而下降。”
“你就别侮辱狗頭金了,那可是自然界含金量最高的金礦石。”
圖南聞言委屈道:“我是真心的,隻是你們不肯信。”
天弁呵呵。
圖南面不改色。“你怎麼在這裡?”
“醫者服徭役可以不去種植、放牧、采礦,但需要服從安排,到窮鄉僻壤給當地提供醫療,我在這服徭役,你怎麼也在這?”
圖南答:“旅遊。”
天弁哦了聲,問:“你在污水裡泡了多久?”
“不足半個時辰。”
“什麼污水?是生活污水還是礦物污水?”
“生活污水。”
“最近幾個月是不是都沒休息好?吃也吃不好?”
圖南點頭。“是,嚴重嗎?”
“沒有大問題,你就是最近幾個月沒吃好休息好,身體對疾病的抵抗力下降,才會生物污水裡呆了一小會就病倒,我給你做幾份藥,你一日吃六餐,多吃,要不了多久就能好。”
圖南放下心。“多少錢?”
“一共七十貝,你要不要留下來休息?醫舍有給病人休息的地方。”
圖南取出一枚玳瑁币。“不了,我還有事,下次見。”
天弁将二十枚儲存着藥物的海螺交給圖南,并給圖南找了三十貝。“早晚服一海螺的藥,五天後複診。”
圖南哦了聲,頗不舍的同天弁辭别。
五天後。
圖南沒回去複診,學宮時也曾選修過二十年醫學,去找醫舍是為了藥,不是為了醫,複診這種事自己就可以。
撬開海螺口的魚膠,圖南将螺殼内帶着藥渣的藥汁吸盡。
藥汁吸盡,螺殼放一邊,盛藥的螺殼可以重複使用,回頭可以換錢。
圖南靠着鲸骨準備睡覺。
藥的效果不錯,就是喝完後人會犯困。
半睡半醒間,隐約聽到魚群遊弋劃開海水的聲波,從聲波來判斷,魚群很大,至少一丈,且有數百....
這不是魚群,是鲛人群。
圖南倏然睜眼。
“她就在那邊,那天我跟着她,看到她往這邊來了,都小聲點,我給她開的藥有安眠成分,但她素來敏銳,需謹慎行事。”
天弁!
圖南帶着沒吃完的藥咬着牙鑽進鲸骨與鲲骨深處。
片刻之後,天弁從魚骨的凹處取出圖南這段時間吃完的螺殼與吃剩下的腔棘魚骨。
五郎嗅了嗅魚骨,道:“魚骨很新鮮,沒超過半個時辰,追。”
層層疊疊的鲸骨與鲲骨堆出的深海栖息區龐大無比,隻平面便不下十裡方圓,何況海中的一切皆立體,但陸地生物需要靠視覺尋找道路,魚類不然。
數百鲛人發出聲波,通過聲波的反饋來判斷這一片海域。
若是在淺海或上層海域,用這一招尋人基本不可能。
淺海與上層海域往來的魚類、船隻、鲛人都太多,要從中尋找特定的事物,無異于魚上天,但這裡是深海。
深海水域幹淨不限于水質,也包括生物。
在這種生物,尤其是大型生物稀少的地方尋找特定的存在,太容易了。
盡管魚骨栖息區道路曲折,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與要找的魚近在咫尺,卻被魚骨所阻,但這難不倒五郎。
凡是擋路的魚骨,全拆了,硬生生在鲸落魚骨的栖息區拆出一條直線道路,看得天弁不由對這個在自己上報後突然趕到深海小鎮的鲛人貴族刮目相看。
這麼想抓到圖南,這家夥莫不是與自己一般都是圖南前任?
三個時辰後,衆人在一條鲲魚的頭骨空間裡找到身體還沒完全恢複的圖南。
拖着病體跑了三個時辰,圖南喘得不行,仍舊問出自己的疑惑:“五郎來得真快。”
五郎笑答:“我本來就準備往祖洲方向找你,離得近,感謝我身邊這位醫者的消息,我收到消息便趕來了。”
圖南不解:“天弁,為何?”
天弁答:“我想不到還有什麼能比讓你失去自由更能回報你當初腳踩六條船踐踏我一顆真心。”
五郎笑道:“可見專一并非壞事,男女關系混亂是人的自由,但自由也可能招來現世報。”
圖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