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南待人說完才問出一個問題:“你們的母親與祖母有多少情人?有多少私生子?估計她們都記不清。難道你們相信自己未來能轉正?我怎麼沒看出來,想當初,三王子王爵削為侯爵,封地削一半也要與陸君結婚,隻為讓陸君擁有自己一切的繼承權,讓他們的孩子擁有皇族身份。但你們的親人連這都做不到,你們哪來的信心自己能轉正?自信不是錯,但跑出來上蹿下跳,未免可笑。”
公卿百官一片噗嗤笑聲,旋即捂住嘴,避免朝堂失儀,眼睛卻忍不住看向被提及的南河與嗣君。
曾經讓無數人相信愛情的佳話,以男死女改嫁落幕,不知陸君憶起故人故事是何心情,不知曾見證一切的嗣君又是何心情?
遺憾的是,兩位當事人皆平靜如局外人。
雖然不能打擊皇族貴胄不可屈的說法,但打擊私生子沒有轉正希望更令人痛苦。
偏偏圖南并非胡說八道。
折丹與箕的王嗣們,人品普遍連及格線都達不到,這麼一群出類拔萃的人渣,指望她們未來讓情人轉正,給私生子一個名分,還不如指望太陽從西邊升起。
啥?
很寵愛某個情人及其生的後代?
是很寵愛,但請看看夔侯幹了什麼,就算要相信愛情,也請吃點好的,别看到一坨不臭的屎就覺得是珍寶。
真正的愛不是想給你什麼,卻不願意付出任何利益,而是即便想給你什麼需要付出額外的利益也願意接受。
一番無差别攻擊,圖南完勝。
解決王嗣的後代們很輕松,但解決他們并沒有多少意義,真正的決定權從來不在王嗣及其後代手裡。
圖南期待的看向王座上的夫妻。
二位,我都這麼過分了,快削我的官,将我貶為庶人吧。
折丹看着圖南期待的模樣,終于開口:“準。”
不準,要削我的官了,圖南露出愉快的笑容....不對,這家夥剛才說的好像不是兩個字。
臉上爬到一半的笑容停滞,剩下一半染上空白。
圖南懵然的看着折丹,你剛才說的什麼?
折丹看着圖南笑道:“愛卿所言有理,國難當頭,皇族更該以身作則,為國節流。制诏,已出生的皇族不變,從今日起,海後血脈,隻第二代子嗣為皇族,海皇與海後共同血脈,皇族隻到第三代,但王孫們的婚生子嗣,教育支出皆走海皇與海後私庫。”
圖南:“....”你狠。
裁皇族的提案通不過,自然全家大卸八塊,通過了則平安無事,哦,也不是完全平安無事,無緣無故被砍了一刀的皇族嫡支對她的仇恨在這一刀下達到巅峰。
雖然卷鋪蓋回家失敗,但圖南權衡後覺得這結局也不壞。
與整個皇族嫡支結下如此仇恨,想來下一任陸君是誰都不會是自己。
确定除非發生奇迹,否則自己不會成為下一任陸君,圖南心情輕松的離開王宮,看到力工時才想起一個現實問題。
若還沒上任就被削官,她去客舍休息一夜,明天就可以走人,如今沒被炒鱿魚,便得繼續幹下去。
要在帝都長期定居,總得有處住宅。
雖然五郎有說可以去住他的宅子,但在他結婚前,不合适。
圖南看了看天色,還是中午,還沒上任就不用幹活,正好務色房子。
要找中一所合适的房子并不容易,帝都屋舍密集人口稠密,誰知道那些屋舍是有人出租有人售賣。
圖南做好了長期住客舍的準備,未曾想,妙儀提前給她物色好了的一座一進的宅邸。
“我知道你要來,以你的性格,肯定不會買房,便幫你物色了這座宅邸,每歲租金兩萬貝。”
妙儀一邊推開門一邊給圖南介紹自己幫忙物色的房子。
“這是專門為鲛人設計的屋宅,前是居住的屋舍,一共七間房,庭院裡種了杏樹,杏熟時可以吃杏,還有空餘的土地,若你有興趣,也可以種植一些花木。後面是池塘,種荷養魚,你自己也可以泡。”
圖南前後轉了一圈,這屋子完美按照鲛人的生性打造,看着就很舒适。
“就它了,兩萬貝....還能便宜點嗎?在英水那裡,同樣的宅邸,都不用一萬。”
妙儀無奈道:“帝都居,大不易。”
帝都是政治中心,人口稠密,柴米油鹽就沒有不貴的,她若非與鏡緣聯姻,箕也不時賞賜她财富,她都不知道會在帝都窮成啥樣。
“那也可以再談談,能便宜一貝都是好事,帝都居大不易。”
妙儀随圖南自己去談。
圖南談得很順利,往下壓了一千貝,變成一歲一萬九千貝,并一口氣簽了十歲的租房合同,一次交付,若是房東違約,要提前收回房子,就得賠償十倍違約金,圖南提前退房,後續租金房東可不退回。
妙儀見此忍不住問:“十九萬貝的嫌錢,你幹脆買一座宅邸算了。”
圖南搖頭。“帝都買這樣一座宅邸,至少兩百萬貝,且不說我有沒有那麼多現錢,就算有,我買宅子幹嘛?宅子壽命還沒我命長。而且我又沒打算長期定居,租房更劃算。”
“十載還不算長期定居?”
“我快一百五十歲了。”
妙儀明白了,十年對自己很長,對圖南真不算啥。
搞定住房問題,圖南這才走馬上任。
以前沒幹過大司農,圖南并未上演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整日埋頭閱覽大司農府過去二十年的卷宗。
大司農,顧名思義,管的是種地與田賦。
海國各個郡縣每年的耕地面積、經濟作物面積、糧食與經濟作物産量、人口變化等,每歲都會上報,并記錄下來。
圖南很容易從卷宗裡看到過去二三十年裡的糧食産量變化。
若一千年裡冷暖期持續的時間對半開,平均糧食畝産是一畝兩百斤,那暖期就是兩百五十到三百斤,冷期則一百到百五十斤。
糧食産量這麼跳水,國家不動蕩才怪,但若隻是畝産跳水,問題也不是很大。
長生種們就充分了證明糧食産量跳水與否對國家的影響可控。
真正讓冷期對王朝造成殺傷力的是人口本身。
長生種的生育能力在那擺着,不論是冷期還是暖期,都增長緩慢,短生種就不一樣,暖期糧食充裕時,人口能在百載裡增加數十倍。“”
這也是短生種的特色,暖期時瘋狂生育後代,因為暖期時糧食産量高,局勢還能控制,但一到冷期,糧食産量腰斬,人口卻還停留在巅峰....不天下大亂才怪。
海國稍微好點,主體人口是鲛人,但好得有限,海國境内的短生種人口已超過四千萬,逼近五千萬,但海國比那些天下大亂的國家更頭疼。
海國以亞熱帶和熱帶的糧食填補溫帶缺口,同時南極冰川裡的糧食儲量豐厚,理論上是不會出事的。但這個時代,大部分人大部分人力隻能投入種地,地裡長不出多少糧食,吃的糧食大多來自赈濟,人們還有需求種地嗎?
就算種地,冷期這種氣候能種出多少糧食?種了也是白種。
但不種地,人能做什麼呢?
沒吃沒喝與有吃有閑一樣,都變相等于高犯罪率。
為了控制犯罪率,必須讓糧食減産地區的人們去幹别的事,有事情消耗精力,而做事的狀态會消耗更多體力,體力消耗多,需要消耗的糧食也多。原本一天一頓稀飯就夠,如今卻要三頓幹飯,糧食消耗十倍于暖期時。
而且,土地是要繳稅的,海國對農人征收田賦為十分之一,聽起來很少,但誰信誰傻子。
古往今來輕徭薄賦的王朝不少,但認真考據就會發現,正賦少沒關系,隻要雜賦夠多,國庫收入就低不了。
海國亦如此,做為正賦的田賦确實隻有十分之一,但加上雜賦、人頭稅等雜稅以及官吏自己加的個人慰勞費,農人要付出至少一半收獲的作物。
農人能樂意嗎?
農人能樂意,農民起義的時間就不會與智慧生物建立王朝的時間等同。
說稅吏收稅是冒着生命危險,真不是胡說八道。
人辛辛苦苦耕作,你張口就要拿走一半的收成,逮不着機會還好,逮着機會不弄死稅吏都反人性。
暖期時尚且如此,何況冷期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