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摸了摸棠的腦袋。“所以棠一定要好好學習,可以不對各個領域精通,但絕不能是門外漢,這樣才能在需要時意識到自己擁有的所有優勢,從而利用起來。就好比利用溫帶與熱帶的這種氣候特性互相補充口糧,第一個這麼做的便是上古人族王朝的赤帝,雖然她的知識比不上任意領域的專家,但論博,很少有人能與她比。若非對氣候知識的掌握,她如何能想到這種做法?”
棠嗯嗯點頭。“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做一個全領域都精通的人。”
五郎道:“不一定要都精通,每個領域能入門也行。全領域都精通,太難,不僅需要天賦異禀的頭腦,還需要超長的壽命,縱觀古今能做到這一點的人也隻四個半。”
“既然有人能做到,為什麼未來能做到的人裡沒有我?我可是長生種,我有很長的壽命,還是說,阿父覺得我不夠聰明?”
五郎毫不猶豫回答:“棠是最聰明的魚崽,沒有之一,隻要棠想,我相信棠都能做到。”
“那不就行了。”棠想了想,好奇的問:“曆史上做到全領域精通的人都有誰?”
“上古人族王朝時的巫女望舒,兕國那位朱厭君,再就是羽國的王女朔,古妖帝國的賢者開明,剩下半個是瀛洲的風神,她雖然不像前面四個聰明,但她活得實在太長,硬是靠磨時間做到了全領域精通。”
“風神?妙儀姨母與小玉姨母信仰的那個?她活了很久嗎?”
“瀛洲的風神曆起始便是風神誕生的那一歲,風神曆都五千多歲了,你說她活得久不久?”
棠側目。“風神應該是返祖的羽人吧?羽人壽命不都是兩三千歲嗎?五千多歲的羽人?她成精了?”
“羽人壽命兩三千歲,不代表不存在特别長壽的案例,好比鲛人壽千載,但曆史上也有鲛人活到一千六七百歲,風神說不定也是這樣的個例。”
“就算這樣,也隻是比理論壽命長一半,風神這是長了一倍。”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人口基數上去了,什麼案例都有。”
棠思考片刻。“我記得妙儀姨母曾給我講過一則風神的神話,風神出海時遇到風浪,誤入岱輿,遇到一位神鳥,神鳥曾許她可以煉制不死藥的甘木實,但她拒絕了。風神覺得長生還在人的承受範圍,不死卻是超出了承受能力,至少如今的她承受不了。她的回答讓神鳥對她産生了興趣,送了她另外一份禮物,神鳥以火焰燒灼風神的軀體,燒掉風神身體裡積累但因為年輕還沒到爆發時間的暗傷,燒掉風神毛孔中積累的污垢,燒掉風神血管裡會影響血液流動的脂肪,燒掉風神骨骼中因為曾經受傷而留下的痕迹。在燒灼結束後,風神驚訝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非常輕盈。若神話是真實,風神的長壽會不會與此有關?人活在世上,身體會随着時間産生各種各樣的磨損,但神鳥對風神做的事,仿佛在消除她身上的産生的磨損。而且,神話裡,風神與神鳥約定,百歲一見,每次相聚,神鳥會不會再次消除她身上的磨損?”
五郎若有所思。“你是說神鳥通過消除身體積累的磨損延長了風神的壽命,有這種可能,特别長壽的羽人,羽國曆史上并非沒有,但沒有哪個羽人能在一大把年紀時與風神一般活蹦亂跳。”
棠道:“若是知道去岱輿的航道就好了。”
五郎莞爾。“你才多大,也想享受一回神鳥的燒灼磨損?”
棠答:“我小,但你和阿母一百多歲了,又上戰場,身體裡難道沒有積累暗傷磨損?若你倆可以體驗神鳥的修複就好了。這樣你倆就可以活得更久,以後等我老了,要死了,我們三個可以一起老,一起死,永遠不分開。”
五郎聞言,心都化了,情不自禁的抱起棠一通猛親。“我的魚崽真孝順。”
被親了好一會,被親得不耐煩的棠推開五郎,坐回茵席上。“夠了,我還要吃飯呢。”
五郎殷勤的給棠夾她喜歡的菜肴。“神鳥不是凡物,沒那麼容易打動,岱輿亦缥缈無蹤,但我與你阿母都會努力鍛煉身體,争取活得更久,以後與棠一起老,一起死。”
“真的?”
“真的。”
棠伸出小指。“那就拉鈎。”
“好,拉鈎。”
五郎伸出小指與棠拉鈎。
“拉鈎上吊一千年不許變,變了就扔去深海被大章魚吃掉。”
*
與五郎吃完飯,棠看了看天色,留下一句我去看妙儀姨母便帶着自己從海裡帶回的土儀跑沒了影。
做為海後的新寵,妙儀的宅邸簡樸得不像一位高官,不僅小,連長期仆人都沒有,隻有每隔兩天定期來打掃衛生與洗衣服的雇傭仆人,吃飯大概是唯一講究的地方,一日兩餐加糕餅都是雷打不動的從帝都各處食肆點外賣。
唯一能證明這座宅邸是高官府邸而非尋常小商人宅邸的大概隻有看門的退伍女兵。
畢竟是高官,仆人什麼的可以沒有,但安保不能沒有,權力傾軋中,急眼後殺人也不是不可能。
棠抱着土儀同退伍女兵打了聲招呼便蹬蹬跑進門,沒見到妙儀,妙儀還沒回來,院子裡隻有一名不認識的陌生女子在陪妙儀剛會跑正是招貓逗狗人嫌狗憎時期的女兒在棗樹下玩耍。
女子的容貌與妙儀有四分相似,隻是不同于妙儀的從容穩重,女子的眉宇間透着化不開的憂郁。
棠立時猜到對方是誰。“你是妙儀姨母的猶女?”
霍桑疑惑的看着棠。“你是?”
“我是棠。”棠走到兩人身邊坐下,抱住小崽捏了捏臉蛋。“鲲還記不記得我?”
小崽的眼神顯示小一年不見,已不認識眼前人,但棠太漂亮,小家夥樂呵呵的抱住棠。
霍桑則反應過來棠是誰。“你是英水總管之女?”
她被帶到海國這半年,妙儀曾與她提過當初流落海國時的經曆,若無彼時的望雲縣令圖南,不會有今日的尚工令妙儀。
“妙儀姨母與我提過你。”棠從包裹裡取出一枚嬰兒頭顱大小的漂亮化石海螺。“這是我給你帶的禮物,是我與同學在深海探險時挖到的,将它放在耳邊,可以聽到大海的聲音,你試試。”
霍桑好奇的接過海螺放在耳邊,果然聽到了仿佛潮聲一般的聲音。
棠問:“好聽嗎?”
“好聽。”
小家夥見了,好奇的向霍桑爬去。“鲲鲲要....”
霍桑笑着将海螺放在小家夥耳邊,小家夥歡快的抱着海螺一直聽。
見小家夥抱着海螺不撒手,棠又取出一枚小一些色澤如同火焰一般的海螺。“這才是給你的。”
小家夥拿着兩枚海螺對比的聽了聽,嫌棄的将聲音不夠清楚的小海螺扔掉,繼續抱着大海螺。
“你....”
霍桑趕緊安撫棠。“她喜歡就讓她拿着大海螺,這枚色澤漂亮的小海螺就給我好了。”
棠看着不撒手的小家夥,隻能答應,旋即問起霍桑。“你來帝都多久了?有沒有人欺負你?有的話就告訴我,我帶人幫你揍回去。”
霍桑莞爾。“我是大人,就算被欺負了,怎能讓你一個稚子出頭?”
“我二十二歲了,你能比我大幾歲?”
霍桑:“....”忘了這些長生種的年齡不能看外表。
良久,霍桑道:“姑母安排我插班進了一所官序讀書,官序裡的學生都是小孩,沒人欺負我,白天去官序讀書,晚上回來跟着聘請的先生學習,我過得很充實也很輕松。”
不用每天陪各種腦滿腸肥的客人睡覺,不用在表現出的服務态度令客人不滿意時挨打挨餓,不用想盡辦法與鸨母、官吏鬥智鬥勇攢私房錢以待來日渺茫的贖身從良,每天隻需要學習,生活美好得就像做夢一樣。
更不會被人指指點點,至少明面上沒人對她指指點點,倒不是有什麼同情心,而是沒人願意為了一點談資與海後新寵的尚工令結怨。
雖然說幾句不會少塊肉,但妙儀尋親尋了快二十年,最後不惜借海後之力找人,隻要是長了腦子的人都知道,茶餘飯後談幾句确實不會少塊肉,但被說的人不會開心,而被說的人不開心,妙儀就會知道,妙儀知道了,就輪到說的人哭了。
棠不解:“既然如此,為何我感覺你并不開心?”
霍桑愣了下,好一會才道:“大概是因為太美好了,就像做夢一樣。”
“美好不好嗎?”
“美好是很好的,但夢會醒。”霍桑回答。